第十章 寂寞心灵(第3/4页)

他茫然悲伤地站了一会儿。他看着湿润未干的颜料像镜子般闪闪发光的巨幅绘画,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爸爸有时间作画,却没有时间陪他。他又握住门把,向下转,正要悄悄地溜出去。

但是费拉谷思听到了那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一转身,嘴里不知喃喃念着什么,走了过来。

“比埃雷,怎么了?不要溜!你不能在爸爸这里待一会儿吗?”

比埃雷缩回了手,无力地点了一下头。

“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父亲温和地问,“来,我们一起坐下来。告诉我,昨天玩得怎么样?”

“啊,玩得很高兴。”男孩乖乖地说。

费拉谷思一只手抚着他的头发。

“后来身体不舒服了吧?看你有点睡昏了头的样子啊!难道你昨天喝了葡萄酒?没有吗?那么我们现在做什么呢?画图好吗?”

“我不想画,爸爸,今天心里好烦。”

“是吗?一定是没有睡好觉的关系吧?我们一起做一会儿体操怎么样?”

“不要。我只想待在爸爸身边。可是这里的气味好难闻。”

费拉谷思抚着孩子笑了。

“唔,不喜欢颜料的味道却生为画家的孩子,可真是不幸。那你是怎么也不会当画家了?”

“是的,我不想当。”

“那你想做什么呢?”

“什么也不想。要是可以变成小鸟或那一类的东西,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倒不坏,但是,你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你看,我得继续画这幅巨大的画。如果你愿意,就在这里玩好了。要不要看画本?”

不,比埃雷要的不是这个。他只是说想到外头去喂鸽子。他很清楚地看到父亲因为孩子愿意出去,高兴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被吻了一下就被解放了,他走了出去。父亲关上了门。比埃雷又孤独地一个人站着,比以前更加地感到空虚。他缓缓地踱步穿过原本严禁践踏的草地,茫然悲伤地摘下两三朵草花,也不在乎自己那晶亮的黄皮鞋在润湿的草丛中弄得脏污了。终于,他被绝望打倒了,全身扑在草地上,一边啜泣,一边把头往草里钻,感觉到他那浅蓝色的衬衫袖子湿透了,黏嗒嗒地贴在手臂上。

直到身体发冷,他才突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于是站了起来,畏畏缩缩地溜进屋里去了。

也许不久就会有人来叫他,他们会发现他哭过,会发现他把衬衫弄脏,把鞋子泡湿,或许会骂他吧?他警戒地走过厨房门口,现在他谁也不想碰到。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跑到很远的地方去,到一个谁也不知道他,谁也不会问他什么的地方去。

这时候他看到一间很少使用的客房门上插着钥匙,他走了进去,关上门,连打开着的窗子也都关上。他疲倦极了,连鞋子也没有脱,爬上一张没有铺床单的大床。他睡在那里,满怀悲伤,一脸泪水,只觉得昏昏沉沉的。过了许久,他听见母亲在院子里与楼梯上喊他,他不回答,反而固执地在被窝里钻得更深了。母亲的声音靠近了,又远去了,最后终于消失了,他不想跟母亲去。不知不觉地,他满脸泪痕地睡着了。

中午,费拉谷思来用餐时,夫人立刻问他:“你没有带比埃雷同来吗?”

妻子的口吻略带激动,使他不觉吓了一跳。

“比埃雷?我什么也不知道,他不在你们这里吗?”

阿迪蕾夫人大吃一惊,提高了声音。

“没有,我从早餐之后就没有见到他!我出去找他,女仆对我说,她们看见他去了画室了。他没有去那里吗?”

“去过了,不过只待了一会儿,马上就又走了。”

随后他又生气地说:“家里都没有人去找找这孩子吗?”

“我们都以为他在你那里,”阿迪蕾夫人不高兴地简单说道,“我去找他。”

“叫人去!我们要吃饭。”

“要吃你自己先吃,我自己去找。”

她匆忙走出房间,阿尔伯特也站起来,想要跟去。

“阿尔伯特,你留在这里,”费拉谷思喊道,“我们在吃饭!”

年轻人愤怒地看着他。

“我同妈妈一起吃。”他反抗地说。

父亲浮起讥讽的微笑看着他那激动的脸。

“随你便。你是这个家的主人吧?那么,要是你想再拿餐刀向我扔来,就请尽管动手!”

儿子脸色苍白,往后推开椅子。这是父亲第一次让他回想起自己少年时代那个愤怒的疯狂的举动。

“我不能原谅你对我说那样的话!”他愤怒地大声喊道,“我不能忍受!”

费拉谷思不理他,拿下一片面包,咬了一口。他在杯里倒了水,慢慢地喝干,决定保持安静,仿佛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似的。阿尔伯特犹豫不决地向窗户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