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寂寞心灵

“比埃雷最讨厌了,”阿尔伯特和母亲一起到被大雨洗刷得干净清爽的庭园里去剪玫瑰,他对母亲这样说道,“自从我回来之后,他倒也没有说什么,不过,昨天真叫人受不了。上一次我说什么时候一起驾马车去兜风,他就一直在期盼着,可是昨天却显得非常不情愿,还是我一再拜托他,他才去的。再说昨天没有驾两匹马,我觉得真没意思。简直就像只为了他才出去的。”

“他一路上捣蛋吗?”费拉谷思夫人问道。

“不,他很乖,只是叫人觉得非常讨厌!简直一点也不起劲。不管我说什么,叫他看什么,要他做什么,他不说好,也不笑,也不想坐到驾驶座上学学怎么驾马,甚至连杏子也不吃,就像个被宠坏的王子一般,真是气死人了。我下次再也不带他出去了。”

母亲站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儿子那激动的表情使她忍不住微笑了,她满足地望着儿子那晶莹的眼睛。

“你真是个大孩子,”她安慰地说道,“你对他要有耐心点,也许他身体有点不舒服,今天早上可以说他几乎什么也没有吃,这是任何一个孩子都时常会有的事,你以前也有过这样的,这是因为轻微的肠胃炎,或者夜里做了噩梦,再说比埃雷也确实有些娇弱而敏感。而且,你得知道他还有点嫉妒你。因为平常是他一个人独占着我的,可是现在你回来了,就不得不和你共有我了。”

“但我现在是在放假呀!这一点他应该知道的,他并不是傻瓜!”

“比埃雷还是个小孩子,阿尔伯特。你得比他懂事一点才行。”

如金属般清亮发光的树叶上又落下水滴来。两个人在找阿尔伯特最喜欢的黄玫瑰。他分枝拂叶,母亲拿着大花剪,剪下湿淋淋的娇嫩花苞。

“我像比埃雷那般大小时,我真的很像比埃雷吗?”阿尔伯特若有所思地问道。

阿迪蕾夫人沉思着。拿着花剪的手垂了下来,深深地看了儿子的眼睛后闭上自己的眼睛,她要唤起阿尔伯特小时候的回忆。

“你的脸还有眼睛都很像他,只是你没有他那么瘦长,你长得比较慢。”

“别的呢?我是说个性上呢?”

“是的,你也一样喜欢闹情绪。不过我觉得你比较有耐性。不管是游戏还是学习方面,都不像比埃雷那样善变。他比你浮华些,稳定性不够。”

阿尔伯特从母亲手里接过花剪,弯身在玫瑰丛上寻找。

“比埃雷比较像爸爸,”他轻声地说,“妈妈,这真是奇妙,父母与祖先的性格会在孩子身上反复出现!我的朋友说,每个人在小孩的时候就已经具备了决定一生的素质,而且是没有任何能力可以改变的。比如说,具备小偷或杀人犯素质的人,无论如何努力,最后也只有作奸犯科一途。这真是令人恐怖。你相不相信?这绝对是科学的。”

“我不相信,”阿迪蕾夫人微笑着说道,“要是有谁犯了案或者杀了人,也许科学能够证明犯罪动机早已隐藏在那个人的本性里。不过我毫不怀疑,有不少人即使继承了父母或祖父母的恶性本质,也依然是个守法的好人。科学无法调查列举这些出来。我觉得好的教育和好的意志要比任何遗传都更为可靠。我们都知道怎样做是规矩的,当然也可以去学,我们的生活必须去凭借这些。相反的,谁也无法确切知道自己具备了多少祖先的秘密。我想人还是不要太计较这些的好。”

阿尔伯特知道他妈妈是绝对不会加入辩论的,而且他本能地承认母亲那单纯的想法是对的。但是他也深深觉得这绝对不是解决危险课题的办法,再说,他也很想对因果律的学说发表一些根本的看法,这是他从几个朋友那里听来的,他觉得非常正确。不过,他还没有得出明白确实的原则。另外,和他所钦佩的朋友相反的是——事实上,他也把这个向他的朋友表白了——他觉得比起没有偏见的科学观察来,自己具备了更多用道德来观察或者用美学来观察的素质。所以他就把这个辩论轻轻地推在一旁,专心地采集玫瑰花了。

比埃雷真的有点不舒服,早晨比平常醒来得晚一些,醒来后没有一点儿精神,一直待在房间里摆弄玩具,最后连玩具也令他厌烦了。他闷闷不乐,希望今天能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好打发这无聊的时光,过个快乐的一天。

他又期待又怀疑地走出家门,到了菩提树园里去,想要找一些不同的事情做,看能不能发现一点什么,让他冒一冒险。从以前的经验可以知道他的胃很不安定,他的头又累又重,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躲到母亲怀里,大声地痛哭一场。但是只要那个骄傲的哥哥还在,他就不能那样做。就算是哥哥不骄傲,也总是让他不断地感觉到自己还是个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