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日(第2/5页)

她叫海克,这是艾德第一次自己带遭船难者进克劳斯纳,或许是因为他到那时为止是唯一一个没有自己符号的人。他正在想现在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解释,海克已经脱掉了衣服。

“这是你的水池?”

“是的。”

那是他的水池。

“洗大件的水池。”艾德加上一句,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海克二话不说就爬进了石头盆里。她先是把一只脚放在比较低一些的餐具存放架上,在那儿蹲了一下,就好像在模仿一只巨大的、稀有的鸟,然后就一步跨进了水池。她早就什么都知道了,艾德想。

“水这样可以吗?”艾德问,他就像是个理发师一样,或者神职人员——在完成第一次洗礼仪式。这个念头从艾德的脑海中闪过,莫名其妙地。

“可以,”女孩儿说,“刚刚好。”

她转过身,把头朝前俯下,这显然是在要求给她的脊背打肥皂。

艾德平静下来。

他看着那根完美无瑕的脊柱,陌生而又不真实,脊柱上绷着雪白的皮肤。他从盆边上拿起布擦洗起来,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来来回回,从脖子一直往下,再往下,顺着被一分为二的,覆盖着闪亮泡沫并因为弯腰而紧绷的身体正中,一直擦到这头脊椎动物那个看不见的源头,最具诱惑力的那个点,他的手就仿佛心不在焉地到达那里,然后停留了非常短的,无法测量的一刻。

“头发,”艾德喃喃地说,“现在是头发。”

假如他知道什么的话,那就是这个了,埋葬两栖动物的时候他就见过头发……

这时克里斯也带着自己的遭船难者来到了洗碗间。他们用的是克鲁索那边的水池。他们的到来让这个程序突然变得简单了——这就是洗身,整个程序中的重要一环,如此而已。艾德突然知道还要做些什么了。他是站在自己水池边的一个洗碗工。他擦、洗、冲。海克顺从地伸展开身体,她的个子非常小,能够毫不费力地在他的水池里挪动。她垂下头,艾德拉起水管,但是水管太短了,女孩儿不得不再次转身,把头直接伸到水龙头下面,额头抵着石头水池的底,就像在祷告。

克里斯洗他的遭船难者时就好像那是个病人。他说“好,就这样”,还有“就剩这个地方”,还有“咱们马上就好”。仪式进行过程的中规中矩打消了所有的羞耻感,两边同时进行同一件事也让这件事变得几乎是正常的。克里斯迈着他那有力的小碎步绕着水池走了一圈,这实际跟他在露台上端盘子没什么两样。海克的头发被水带进下水管,顺着落水管向下,一直被拖向盖住下水道的那个霉迹斑斑的篦子。饥肠辘辘的两栖动物张着满是灰色黏液的大嘴去够她分叉的头发尖……每根头发一个蘑菇,每次洗身一个汤,洗礼和重生,艾德胡思乱想着,同时——非常利落地——又一次拿起那根短水管,给海克冲掉脖颈上的一点泡沫。

擦干的布已经准备好了。

海克就像阿芙洛狄特一样从洗碗池中走出,艾德递给她一件罗马长袍,硬邦邦的布发出一声闷响,这是让人安心的响声。遭船难的人用那块巨大的、或许已经有上百年历史的床单把自己包裹起来,她站在洗碗间正中,看上去就像一场长长的、锲而不舍的梦结出的果实。到这时,艾德终于明白了:所有这些遭船难者都是朝圣的人,是来梦想之地朝圣的人,这是边界内的最后一个自由之乡——克鲁索就是这样说的。他不过是个助手而已,是这条道路上一个类似小工的人,克劳斯纳的帮工,是誓约共同体的组成部分。这里有自己的法律,一种特殊的信念,并且或许只有这一个义务。

七打七。四面八方都是加油的声音,踢出好球了会有非常慷慨的掌声作为鼓励,高棉人的鼓一直沉闷地响着,是岛上的那个柬埔寨人,他的手上下翻飞,他能一边敲鼓一边跳舞。最后,艾德一共参加了这次竞赛里的四场比赛。他们队是由克劳斯纳和岛吧的雇员联合组成的混合代表队(就像克鲁索说的,他们“家”),每个半场十分钟。很多比赛过程就是没完没了的犯规和随即而来的道歉,犯规和伙伴关系的声明,犯规和拥抱,脸贴脸:有些球员在恶意地抬脚过高之后,会久久地站在那里,在场地中央,陷入一种常见的温柔情绪中。希提姆和荆棘岩的“家庭”被认为是很强大的,但并非不可战胜。岛吧的那个印第安人打自由人,克鲁索在中场,前锋线上是羚羊,那个女端盘生,也是岛吧的。艾德没想到厨师迈克虽然体重大,但在各种位置之间飞来飞去的时候,也能那么准确,跳得能那么高。“他特别喜欢接球,是个天生的守门员,”兰波评论道,“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他那么可怕,神出鬼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