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诵特拉克尔(第3/3页)

“哪儿呢,那……,那……,那个,那个,那个……?”

他在找刹车,但是他把词忘了,所以只好大叫大嚷。

“哪儿呢那个吱吱,要使劲拉好几次的那个吱吱,见鬼!”

他的右胳膊在空中胡乱挥舞,左边的胳膊想拉开接电的长杆,弄开,吱吱,吱吱……艾德跳起来,酒杯掉在地上,他的心跳都一下子停止了。

随后一片寂静。

终点站。

下车。

又是这么多人。

艾德现在能看清了。

他差点就迟到了,Z博士已经到了,刚刚开始上课。他连一个磕绊也没打就背诵了格奥尔格·特拉克尔的诗,《遭天谴的人》,然后是《诗篇·第二稿》。然后是《索尼娅》,这首诗他一直很喜欢。然后是《在路上》,又是一首长诗,看周围人那么全神贯注就知道,他在朗诵中加进去这首诗是正确的。当然,他可以跳掉几行,虽然不情不愿,但他还想要朗诵《哦,居住》和《蓝色的夜》……

背诗的时候,艾德直挺挺地站着,他的声音非常大,浑身颤抖。现在人越聚越多,可能是从旁边教室里过来的,所有人都死死盯着他。《哦,居住》背到一半的时候,Z博士,现在已经变成了克鲁索,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把艾德从桌旁拉开,推着他穿过平台,然后穿过昏暗的克劳斯纳,一直把他推进洗碗间,二话不说就把他的头按在洗大件的水池里。艾德惊得往后一缩,想躲,但是克鲁索力气很大,他的手丝毫没有放松。艾德想到了“呛水”,还有“被所有的所有抛弃”。浇在头顶上的水像冰一样冷。

然后就结束了。

克鲁索抱了抱艾德,说了“谢谢,我的朋友”以及“我就知道”之类的话。他把艾德从弹簧门推进厨房,按着他坐到收音机下面的一个小凳子上,然后开始找药。艾德冷得直哆嗦。维奥拉正在播放海顿,是协奏曲,克鲁索在跟艾德说话。艾德明白了,克鲁索说的是那些诗,可能是说他背诗的举动,但他不明白克鲁索是想让自己停止还是继续。“最后一下报时,现在是23点。”维奥拉说,之后的一小会儿,一片寂静。

房间里,白日留下的炎热向他们扑过来。艾德瘫倒在床上,合上眼睛。克鲁索坚持要把他“送回家”,但奇怪的是,他现在并没有走的意思。他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然后在艾德的床边坐下,从衬衫下面掏出一个挂在胸前的麂皮小袋。他小心翼翼在里面掏了一会儿,拈出一样东西,塞在艾德手里。那是一张照片,套在塑料袋里。艾德想把这个礼物拿到眼前看看,但克鲁索迅速地按住了他的手,他们就这样手按着手僵持了一小会儿。

“这只是为了让你能睡着觉。我借给你的。它在这儿守护着你,照顾你。你明天早上再看它。”

夹在两人被洗碗的工作弄得粗糙的手中间,小小的塑料保护袋变得热乎乎,黏糊糊,不过也有可能它之前就是热的,在克鲁索的袋子里时,挂在克鲁索的胸前时。

“我想,你在……外面还有事要做。”艾德小声说。

“就是这样,只是为了让你能睡着觉。”克鲁索又说了一遍,他把照片放在床头柜上。

椴树叶:艾德沉入梦乡之前,看见克鲁索伸出食指在酒瓶湿漉漉的标签上摸了好几下,标签上面印着匈牙利的风景,草原,灌木丛,两个巡逻的骑兵。

他的动作很温柔。凝结在酒瓶上的霜冰着那根食指,我不知道它指的是哪儿,艾德心想,真的不知道,一点概念也没有。但关键是要明白那些信号,还有之后会发生什么。


[1] 普劳恩(Plauen),德国东部城市,位于萨克森州西南,20世纪初因纺织业发达而繁荣,专营机织蕾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