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3页)

但当他回到家,站在园子及膝的杂草中时,他决定在把吊床挂起来之前先整理一下这块土地,即使只是从地上清除腐烂了的果实。他认出了一棵苹果树、一棵石榴树,也许还有一棵榛子树。这个是柠檬,那个一定是樱桃,它们都滚满泥土,无人问津。几只没有掉下来的水果枯萎在枝头,被鸟儿啄食,剩下的散落一地,干瘪,发霉。树后是一口盖着生锈金属皮的井。当他搬走堵着门的石头时,他发现一间工具室:一辆翻倒了的独轮手推车下是两把耙子、一把锄头、一把丁字斧头、一把干草叉、一把古老的羊毛剪和一副园艺手套。

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除草,又用另一天修剪树木。他用锄头根除了茅草和蓟,用手推车来来回回地运送杂物。那是7月的头几天。今年的夏天相对温和,喀新风还没有开始,但是空气很干燥而浓厚,他在太阳底下一工作就是一个早上。快11点的时候,他全身都是汗水,脸颊也变得通红,他把自己的汗衫脱下擦拭腋窝和脖子。他喝着瓶装水,把汗衫顶在头上,就像海盗的大花头巾一样在脖子后面系住。他光着上身继续劳作,只穿短裤和他脏兮兮的运动鞋。到中午的时候,他的胳膊感到酸痛,戴着手套的手也变得涨红和发烫。他在水龙头上洗了脸和手,去厨房喝掉三罐可乐,抓起一张皮塔饼和一块奶酪,然后走出前院去邻居家。邻居家有一片很大的玫瑰,几乎是一棵树了,天鹅绒红的玫瑰缠绕在门前的香桃木树篱上。他敲门,邻居请他进家喝杯咖啡、吃点饼干,还带他参观了自己美丽的花园。半个小时之后,他拿着一把电锯和一把斧头,肩上扛着一架梯子和加长了的缆绳离开了。

他是在一块毫无生机、干裂的土地上开始工作的。但是,在他耕地、翻土、浇水之后,大块黑色松软的土地在叉尖下分解了,各种各样的昆虫和寄生虫爬了出来,蜗牛和甲壳虫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在太阳慢慢落山、影子逐渐拉长的时候,被松过的土地发出醉人的香气,直冲鼻腔。他用软管把挖在树干旁的排水井一个个灌满,那七棵树似乎发出了畅快的叹息。

隔天,他买了一大袋肥料和一些杀虫剂。苗圃的主人说,当他还是个在十字路口卖花的小男孩的时候就认识了法耶德太太。他推荐给哈米捕蝇草和防鸟的网子。因为兴奋而晕乎乎的哈米还买满了六大箱盆花、蔬菜种子和香草。他借用苗圃主人的电话打给沙迪,让沙迪来接他。在等待的时候,他灵感突发想建一座假山庭院当作那些小生物的避难所。他想象着一个圆形的、种上水生植物的池塘。夜里,里面会传来蟾蜍的叫声,还会有蜻蜓飞过。

邻居给了他一个装满脏灰色液体的玻璃瓶,混合着肥皂水、黑胡椒和蒜瓣的恶臭。他听从她的指示,每天早上都倒几勺在一桶水中,然后喷洒在藤蔓、乔木的树桩上。根据她的建议,他装了一罐醋、一把盐、两支烟的烟草碎,然后把它们的混合物洒在柠檬和樱桃树枯萎的树叶上,还给苹果树除了蚜虫。他在西南角上准备了蔬菜架,还给香料准备了一些旋转型的架子。他种了苦艾、百里香、鼠尾草和薄荷,周围是迷迭香的灌木丛。他还零星地种了一些牵牛花,以及几株白色的菊花、黄色的向日葵、红色的天竺葵。他把它们用石头隔开,还做了一个稻草人:两块厚木板钉成一个叉形,穿上一件褪了色的T恤,还戴上了一串松果项链。哈米把稻草人插在蔬菜地里,侧面对着旱谷,用油漆给它画上笑脸,在它头上倒扣上一个水桶。

在修剪过桑树枝,把石墙上茂密的灌木丛移走之后,从花园的南边能看到整片旱谷了。他目光一次次地停留在那开阔的景色上,永不满足。他看见村庄斜坡上的房顶、海枣树,圣乔治教堂的尖塔在一边,希腊正教教堂在另一边,还有远古伽芬河的遗迹。再远处是更多的屋顶、院子和房子,更多绿色的树梢,还有红色、黄色和梅红色簕杜鹃组成的小瀑布。更远处,是橄榄园、桃树和葡萄园。

他用手背擦擦额头,眺望至天的尽头。一只在捕食的鸟从低空掠过,在远处腾飞——一只猎鹰或者老鹰,从这里很难认准。他已经被它迷住好几天了。他聚精会神地看它安静、优雅地划过天空,偶尔轻拍双翅,影子掠过大地和山丘,在空中盘旋。

他能闻到远处传来的烟味,还有烤肉的香气。尽管他刚吃过饭——剩烤肉和他妈妈前天来看他时做的肉馅卷心菜,他站着,就着罐子吃完,他依然感到自己的胃部隐隐传来一阵因为饥饿而产生的疼痛。得意扬扬的麻雀在稻草人的肩膀附近徘徊了整个早上,现在依旧没有离开。他画在稻草人脸上的羞涩的笑容和双眼实在太逼真了,鸟儿们都很喜欢。莱拉——那只小小的、情感丰富的看家狗正趴在蔬菜园的边上,和黑棕色的泥土颜色混在一起。昨晚,他妈妈回拉马拉的时候把狗留在了这儿。今天早上,莱拉在前院遇到了刺猬,于是欢乐地叫了起来。当哈米靠过去向它展示一只正在自己手臂上跳舞的淡绿色螳螂的时候,它又满腹狐疑地竖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