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4/4页)

哈米自然而然地做着这一切,从不懈怠:他毫不犹豫地做了一切需要他做的事情,理所当然地、镇定地,一点也没觉得这些有什么了不起。当我再次呕吐的时候,三天里,他头一回笑了,说也许我最后会发现自己是怀孕了。他刷厕所,在我跌跌撞撞地走向水池的时候跟在我身后,模仿女性的声音学我呻吟和叹息。我洗了脸,刷好牙,当我看向镜中的时候,发现自己双眼凹陷,还有黑眼圈,我的脸是淡黄色的,还肿了起来。他越过我的肩膀仔细地看着我饱受摧残的脸,宣称我从没这么美过。

他也没有对我在生病时对他源源不绝的、有些夸张的谢意表达感到太激动,我被抗生素弄得头晕眼花,对他倾注在我身上的温柔和慷慨的爱极为感激。有一天,我抱着他,十分激动地啜泣着,悔恨着我在那晚的加油站和他说的每一句话,乞求他原谅我。他只是用鼻子轻哼一声,为我的伤感而感到不自在。

“好啦,镇定,这没什么,”他拍拍我的后背,“一切都好,镇定。”

当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发誓说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周,啜泣着说我永远欠他一份情的时候,他变得不耐烦,把我推开,说:“好了,够了,拜托,停下。你也会为我做这些的,不是吗?”他烦躁地站起来,走开,“如果我也这样不省人事,你不也会做一样的事吗?”

我猛地点头,十分确定。

“那不就结了,khalas,别再哭了。”

一天晚上,我把自己用床单裹起来,艰难地下床,床单拖在我身后黑暗的门廊上。客厅里的电视在无声地闪烁着,发出的蓝光映在墙上。报纸、CD、咖啡杯和午餐的残渣在桌子上散得到处都是。哈米在沙发上睡着了,脸朝上,一只手依然握着遥控器。

无声的画面在屏幕上闪烁。飞溅的火球发出绿色的夜光,军用直升机在烟柱的上空来回盘旋,满身泥土的黑人和白人战士戴着头盔,穿着防弹衣在焦黑的土地上移动。荒地扩张了,砂浆般的城市,变成了炮塔的清真寺,黑皮肤的孩子们穿着破布条,背上还骑着更小一些的孩子。一辆熊熊燃烧着的燃料车,一辆烧焦了的坦克,一座被砸碎了的萨达姆·侯赛因的塑像……

我小心翼翼地把遥控器从哈米的手中拿出来,按下按钮关掉这些画面。影像带着很轻的嗞声消失了,房间变得漆黑一片。我用床单盖住他暴露在外面的膝盖,俯下身吻了下他的额头,忽然想起来我有一天晚上产生过的幻觉:他的轻声低语渐渐消失,他苍白的脸在黑暗中盘旋在我的上方,但又变成我父亲的脸;有那么一会儿,我似乎是回到了家,哈米也在那儿和我一起,我姐姐、迈卡和孩子们也都在,他的低语声变成了我父亲的温柔、饱含深情的声音,在祝福着我们——他的女儿们。在周五晚餐开始之前,他把手放在我们头上:“Yevarcechah Adonai ve'yishmerecha.”(愿我主保佑你们,保护你们。)我妈妈站在他身后看着。“Yaer Adonai panav eleicha veychunecha.”(愿我主之光降临在你们身上,并对你们仁慈。)我的内心充满了对他低声的祈福和充满温情的双手的渴望。我把自己的双手放在熟睡中的哈米的头上,静静地为他祈祷:Yisa adonai panav eleicha, veyasem lecha shalom.(愿我主的面庞与你同在,愿他赐予你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