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第34/38页)
你厌烦继续活下去,因此便说:“生命是一个坏东西。”但迟早你将会得到安慰的,那时你就会说:“生命是一个好东西。”你说得倒是对的,但却并没明白其中的道理,因为除了你而外,什么也不会变的。因此,自今日起,你就得变;既然全部痛苦都源于你心灵的迷乱,那你就得改变你那放荡的爱,别因为懒得收拾屋子,就一把火把房子给烧掉。
你跟我说:“我感到痛苦。可受不受苦能由我决定吗?”首先,你这是改变了问题的性质,因为问题不是要知道你痛苦不痛苦,而是你认为活着是一件坏事。行了,既然你痛苦,那你就想法不再痛苦好了。让我们看一看有无必要为此而去死。
你应该审视一下与肉体痛苦的自然进程截然相反的心灵痛苦的自然进程,它们就像两种性质完全相悖的实体一样,完全相反。肉体的痛苦随着衰老而愈演愈烈,越来越严重,最后便摧毁掉这个终将死去的肌体。而心灵的痛苦则不然,一个不朽的质朴的存在的外表之短暂变化,会不知不觉地消失,从而使得这个存在保持着它那永远不会改变的原始形态。忧伤、烦恼、懊悔、绝望等都是一些持续不长的痛苦,不会永远在心灵中扎下根来,永驻不去的;经验一直在告诉我们,那种使得我们视痛苦为永恒的痛苦观是错误的。我还要告诉你,我无法相信,使我们堕落的种种恶习如同我们的忧伤一样是我们所固有的。我不仅认为它们会随着引发它们的躯体的消失而消失,而且我还坚信,活得越长久,就越能改变人,如果青春能维持数世纪之久,它就会让我们知晓,世上没有什么比美德更好的东西了。
不管怎么说,既然我们身体上的大部分病痛会不断地加重,那么,当身体上的剧烈疼痛无法医治时,一个人就可以自行处理他的身体了,因为他所有的官能都受到了病痛的损害,而且病痛又无药可救,他已无法再运用他的意志和理智了:他虽没死,但已不算是人了,通过自行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抛弃自己的躯体,因为这个躯壳已成了他的累赘,而且灵魂早已飞越而去了。
但是,心灵上的痛苦则不是这样,尽管它再激烈,总还是有药可治的。其实,是什么在使一种病痛难以忍受呢?是它的持续性。外科手术通常都要比所医治的病痛痛苦得多,但是病痛之痛是长期的,而手术的疼痛是短暂的,因此,人们宁愿忍受一时之疼痛。既然痛苦之所以难以忍受,是因为它持续时间长,那么持续时间不长的痛苦难道也需要进行手术吗?对于那些能自行消失的病痛,下猛药以治之是否理智呢?对于坚毅刚强、珍视年华的人来说,在两种摆脱痛苦的方法中,是选择一死了之呢,抑或是选择拖的办法?你应该等待,你的病是会被治好的。那你还有什么好要求的呀?
“唉!想到痛苦将结束,就更增加我的痛苦!”这才真是对痛苦的无聊的诡辩!这种大话,简直是既无情,又无理,也许还是别有用心的。既希望结束自己的痛苦,又怕痛苦的结束,这是什么荒谬的逻辑[29]!即使发这种奇谈怪论的人,有谁会不愿意眼下先忍一下疼痛,以求病痛的解除呀?这就像是在伤口上划上几刀,让伤口结痂一样。如果痛苦会有一种魅力,使得我们喜欢痛苦的话,那么,用剥夺生命来解除痛苦,不就立刻把我们对未来的一切担心全都解决了吗?
好生想一想吧,年轻人,对于一个不朽的存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又算得了什么?痛苦与欢乐就像影子似的,一闪而过;人生苦短,生命本身并无价值,它的价值在于如何去使用它。只有人所做的善事可以留存,因此,行善才能让生命有其价值。
你别再说什么活着对你来说是一件坏事了,因为活着能否成为好事,只取决于你自己,如果说活了这么多年是一件坏事的话,那这更是你应该继续活下去的一个理由。你也不要再说什么你可以死了,因为这等于说,你可以不用做人了,你可以反抗创造你的造物主了,你可以不用达到做人的目的了。你在说你的死对任何人都没有伤害,你想过没有,这种话,你对你的朋友也敢说得出口?
你的死对任何人都没有伤害!我明白了,你并不把你不顾我们而死当成一回事,你对我们的遗憾不以为然。你蔑视友情,所以我也就不再跟你谈什么朋友的权利了。难道就没有什么更珍贵的东西让你别抛弃生命吗?[30]如果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因为很爱你,所以你死这人也要死,而且此人认为你不幸福,自己也不幸福,对于这样的一个人,你也认为没有什么义务可言吗?你这些可恶的计划执行了之后,不就把一个经过那么多苦斗之后,才恢复了当初天真心灵的平静给扰乱了吗?难道你就不怕把这颗温柔的心灵上那尚未愈合好的伤口给重新揭开吗?在使这个世界以及道德失去其最美丽的光彩时,你就不怕你的死会带来另一种更加残酷的损失吗?你就不怕你死后她尚留在人间,她心里会有着比活着更难以承受的悔恨心情吗?忘恩负义的朋友,薄情的情人,你是不是总在考虑自己呀?你是不是光想着你自己的痛苦呀?对曾是你最亲爱的人的幸福你竟然漠不关心吗?你就不能为了那个愿与你一起死的女人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