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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请求您注意一下您女友的这番话,抛开使我们长久地徘徊的那条歧路,选择一条更加安全的道路,奔向幸福。为了您和我,我将不断地祈求上苍赐予我们那种纯洁的幸福,只有在我们俩都获得了这种幸福之后,我才会感到高兴。啊!尽管我们因年轻而犯了种种错误,但如果我们在心里记住这些错误的话,我们至少应该知错必改,改后不犯,而且我们还要能够对那位古人[15]说:“唉!假如我们没有踏上险路,我们反而会更危险的!”
我这个说教者的训导到此为止了。我今后也许还有许多事要规劝我自己的。再见了,我亲爱的朋友,永别了,不可更改的义务在命令我这么做。但是,请您相信,朱丽的心是绝不会忘记她所爱的……上帝啊!我该做点什么呀?……从这张信笺的样子您将能很清楚地明白我的心思的。唉!在向自己的朋友作诀别之时,难道就不允许相互温存一番吗?
书信二十一 致爱德华绅士
是呀,真的,绅士,我的心灵正受到生命的重压。长时间以来,生命就成了我的一大拖累:我已失去所有一切使我珍惜生命的东西了,剩下的只有烦恼厌倦。但是,有人说,未经给予我生命的人授权,我无权处置自己的生命。我也知道,从许多方面来看,我的生命也属于您。您的关怀让我两次获救,而您的恩惠使我至今仍活在人间。只有在确信我的死并非犯罪,并且我活着也毫无为您效劳的希望时,我才会去处置我的生命。
您常说我对您是不可或缺的。为什么您要用这种假话来骗我呢?自从我们来到伦敦之后,您根本就没想过照顾您自己,而是一心在关怀着我。您何苦对我这么关心照顾呀!绅士,您是知道的,我痛恨我的罪过胜过痛恨我的生命。我崇拜永恒的主。我的一切全是您赐予的,我爱您,我只是为了您而活在人间:友谊和义务能够把一个不幸的人拴留在这个世界上;任何借口和诡辩都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启迪我的理智吧,对我的心灵予以指导吧,我准备听从您的吩咐,不过,您得记住,绝对不许用好言相劝来让我不要绝望。
您想听我讲讲自己的道理。那好,那我就讲讲好了。您希望我认真考虑您的话,因为它们非常重要,这一点,我是同意的。我们要心平气静地探求真理,在讨论总体性的问题时,我们应该像是在讨论他人的问题似的,而不要像是在讨论自身的问题。罗贝克在自杀之前,曾对自杀作过辩解。我不想学他的样,为此写一本书,而且我对他的书也并不怎么满意,不过,我希望学学他在探讨这个问题时的那种冷静态度。
对这个重大问题我思索过很久。这一点您应该是知道的,因为您了解我的命运,而且我还活着。我越思考,就越觉得这个问题应归纳为这样一个基本的命题:求福避祸而不触犯他人,这是自然的权利。当我们的生命对我们来说成了一种祸害,而且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时,那就要允许摆脱它。如果世界上有一种明白而确定的准则的话,我想就是这一准则。如果把这一准则给推翻掉,那就没有什么人的行为不是在犯罪了。
我们那些诡辩家们对此是怎么说的来着?首先,他们把生命视为一种并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因为它是别人给予我们的;但是,正因为它由别人给予了我们,那它就属于我们了呀。他们的两只胳膊不也是上帝给的吗?但是,当他们担心罹患坏疽病时,他们不是也要让人断其一臂吗?而且,如有必要,甚至两只胳膊全都截去。类推法对于那些相信灵魂永存的人来说是绝对正确的,因为,如果说我为了保留一个更珍贵的东西,即我的身体,而牺牲我的胳膊,那我也可以为了保留一个更珍贵的东西,即我的幸福,而牺牲我的身体。如果说上苍赐予我们的所有礼物,对我们来说自然而然都是一些财富,但它们太容易改变其性质了,因此,上苍又另外把理智也赐予了我们,以便我们学会鉴别这些财富。如果这条准则并不能让我们挑选一些礼物而抛弃另一些礼物的话,那么它在人类中还有什么用处呢?
他们的反驳站不住脚,因此就变着法儿折腾。他们把生活在世上的人看做是站岗放哨的士兵。他们说:“上帝把你安置在世上了,没有得到他的准许,你为什么离开尘世呀?”可你,上帝已经把你安置在这座城市里了,你未经他同意,为什么要出城呀?上帝的准许是不是不妥当呀?而我,无论他把我安置在何处,不管是在一个物体里,还是在大地上,只要是我觉得在里面待着舒服,我就待下去,一旦觉得不舒服了,我就从那里面出来。这是大自然和上帝的声音。必须等待命令,这我同意,但是,当我自然死亡时,上帝并不是在命令我摆脱生命,而是在剥夺我的生命,反之,他在使生命变得让我无法忍受时,才命令我抛弃生命。在第一种情况中,我在全力地进行对抗,而在第二种情况下,我则只有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