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19/50页)
尤有甚者,每个人都在不断地同自己闹矛盾,却并不知这样做于己不利。他们说一套做一套,言行不一;而对这种言行不一却又没有感到气愤,而且大家还赞同这种言行不一。大家并不要求一个作者,尤其是不要求一位道学家说话要符合他所写的书的精神,也不要求他的行为举止符合他所说的话。他写的书、他发表的言论和他的行为举止是三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他根本就不必让它们协调一致。总之,这一切很荒谬,但却并不让人厌恶,因为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而且,甚至有人还给这种言行不一披上了一件好多人自以为很光彩的外衣。尽管人人都在起劲儿地宣扬自己的职业如何如何的好,但实际上大家又都在以模仿另一种职业的人的言行而沾沾自喜。法官大人装出骑士风度;税吏把自己装扮成大老爷;教士说话满口的风流艳词;宫中的人大谈哲学;政客要装成文人学者;就连一个只会说行话的普通匠人,星期天也要穿上黑袍,摆出一副贵人的派头来。只有军人因为瞧不起所有其他行当的人,还保持着自己那个行当的作风,让好心人忍受不了。德·穆拉[24]先生偏爱军人并非没有道理,不过,他那个时代正确的东西,今天就不正确了。文学的进步已把一般人的作风改好了,而从前是最好的军人作风,今天终于变成最坏的了[25]。
因此,你与之交谈的人,根本就不是你想与之交心的人;他们这些人的话根本就不是发自内心的,他们的高见也绝不是他们自己的,他们的言论根本就不代表他们的思想;你只能知其面而无法知其心,而你在他们当中,犹如站在一幅动画前面,只有静静地看画的那个人内心是激动的。
这就是我在看过巴黎的大社交场合之后所形成的看法;也许这种看法更多的是与我个人的情况有关,而与事情的真实情况并不相符,等我有了新的见解之后,这种看法想必是会改变的。另外,我只是光顾那些由爱德华绅士的朋友们领我去的社交场合,我深信,要了解一个国家真正的风俗习惯,必须下到其他的一些阶层去,因为富人的习俗几乎到处都是一个样。今后我将尽力地进一步了解情况。请你判断一下,在此期间我把这群人居住的地方称之为荒野是否有道理?我是不是有理由对在这个荒野上的孤独处境感到惊恐?在这个荒野上,我所看到的只是感情与真理的虚假的外表,每时每刻它都在变幻,并自己摧毁自己。在荒野上我看到的尽是些鬼怪和幽灵,它们在你眼前一晃就不见了,你想抓却抓不着。到目前为止,我看见许多假面具,什么时候我才能看到人的真实面孔呢?
书信十五 自朱丽
是的,我的朋友,尽管天各一方,我们仍将结合在一起;无论命运如何,我们都将是幸福的。是两心相印在产生真正的幸福;尽管相距遥远,我们的心也像是近在咫尺。我和你一样认为,情人们有着成百上千种办法来舒缓离愁别绪,并总会有机会得以接近,有时候,相见的次数甚至比往日天天见面还要多,因为两人中一旦有一人感到孤独,两人的心便立刻相聚在一起了。如果说你每天夜晚都在品味这种乐趣的话,那我每天白天要回味它千百次:我的生活比你孤单,但我身边到处留着你留下的印迹,我只要一看见周围的东西,便立刻感到你就在我的身旁。
他曾在这儿用甜美的歌喉歌唱;
他曾在这儿驻足,在那儿走动;
他曾在这儿用温柔目光窥探我心;
他曾在这儿对我细语,在那儿对我微笑。[26]
可是你,你是否会在这宁静的环境中驻足?你是否会品味这种灵犀相通而又不刺激感官的温柔的爱?你往日的欲念曾被理智所节制。而今日,你是否会对此更加感到遗憾?你的头一封信[27]让我浑身发颤。
我害怕这种假装嗔怪的语气,因为引起这种嗔怪的想象力是无止境的,所以这就尤其危险,而且我还害怕你因为爱你的朱丽而污损了你的朱丽。唉!你并没感到,你那颗很不敏感的心真的没有感到,虚妄的敬意是会大大伤害爱情的。你既未想到你的生命是属于我的,也没想到你以为是顺其自然,然而实际上往往正是在往死路上走。你这个贪图肉欲的人,难道你就永远不懂得爱情吗?你要记住,要牢牢地记住,你曾用极其动人、极其温情的笔调所描绘的那种异常温馨而甜蜜的感情[28]。如果说那就是幸福的情侣所曾享受的最美妙的情感,那么两地相思的情人就只能享受这种情感,既然你已享受过它一回,就不应该再遗憾未曾享受过其他的情感。我记得,我们在阅渎你的那本普鲁塔克的书籍时,曾对那种污损天性的庸俗下流的乐趣,发表过一些看法的。我们说:“既然他那些可鄙可悲的乐趣我们并不赞同,那我们让它们变得索然寡味、可鄙可弃就够了。”对那些过分活泛的谬误的念头,我们也照此办理好了。可怜的人呀!当你独自享乐时,你有何乐趣可言呀!那些独自一人的感官享受都是送命的享受呀。啊,爱情!你的爱是激烈的,是心心相印在激越着它,你给予你所钟情的人的乐趣将使它还我们以更有价值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