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59/61页)
这正是我希望他所应有的精神状态。但他面带忧郁,脸色阴沉,这让我很担心。我是不会让他这种样子走的。但是,我一看到他在哭泣,并听见他嘴里不断地亲切呼唤着你的名字时,我就不再担心他会去寻短见了,因为只要没完全绝望,那就说明他心中还留有温情。这时候,他心情激动地提出了一个我未曾预料到的异议。他跟我谈起你所担心的那种处境,他发誓他宁可死上千百次,也绝不会丢下你不管,让你去面对你可能遇上的种种危险。我只字未提你遭遇的情况,我只是简略地对他说了你的期盼已经落空,没有什么盼头了。他叹息着对我说道:“这么说来,在这个世上,没有我的幸福可言了,它仿佛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梦似的消失了。”
现在,我只剩下你托我办的事情的最后那一部分要办了。我想到你俩相亲相爱了一段之后,在这方面就无须准备也无秘密可言了。在这件小事上,即使再次出现我们谈话过程中的那种争吵,我本也不会有所回避的,再争上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责备他在个人生活方面不太注意。我跟他说,“她一直担心你早就不太关心自己的生活了,”并转告他说,在情况未见好转之前,你命令他为了你要好好保重,料理好自己的饮食起居,并把我代表你交给他的增添的东西全都带走。对此,他既未显得窘迫也没拿它当一回事。他只是简单随便地对我说,你很清楚,但凡你给他的东西,他是无不欣然接受的,但是,你操这份心未免多余,他说他刚把格朗松的一座小屋子卖了,得到了点钱,比他这一辈子所拥有的钱多得多,那是他祖上留下的一份薄产[54]。他接着又说:“再说,我还有点专长,随处可以挣钱吃饭。我会很高兴地在干活儿中间排忧遣愁的。而且,自从我注意到朱丽把自己积攒的钱财专门用在孤儿寡母们的身上,我就觉得她的钱是神圣的财富,凭良心说,我是绝不会动用的。”我又向他提起他去瓦莱的旅行、你的信和你明确的命令。鉴于同样的理由……他气愤地打断我说:“同样的理由!我拒绝要她的东西,就惩罚我,不让我再见到她。只要她让我留下,我就接受她的东西。既然我已服从她的命令了,她为什么还要惩罚我呀?那要是我不服从她,她还能怎么处罚我呀?……同样的理由!”他极不高兴地重复道,“我们的结合刚刚开始,却马上就要结束了。也许我将永远与她分离。我和她之间将再无任何关系。我俩将形同路人。”他揪着心说出了最后的这几句话,只见他又陷入了我费劲乏力使他摆脱了的先前那个状态之中,我心里好生害怕呀。于是我便装着说笑似的对他说道:“您真是个孩子,您还需要一个监护人,而我愿意做您的监护人。我将担当起这一重任。为了完成这个事关我们双方的义务,我要知晓有关您的一切情况。”我尽量地想用我们之间经常通信的办法来转移他满脑子的阴郁念头。他这个心灵单纯的人,可以说一门心思全在你身上,巴不得与你身边的人保持联系,很容易中此圈套。因此,我们便商量好把各自的信寄到什么地址。由于这种办法对他非常的合适,我便详细地介绍了如何进行,直到德·奥尔伯先生进来,示意我一切准备就绪。
你的朋友很容易地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立即要求给你写一封信,但我并未答应他。我在想,他一写信,千情万恋定然涌上心头,那就不会再有办法让他离去了。于是,我对他说道:“时间拖长了会很危险的,您还是赶紧动身吧,到了第一个驿站,您就可以从容不迫地给她写信了。”我一边说,一边向德·奥尔伯先生示意。我向你朋友走过去,心情沉重,欲哭无泪,我把脸贴在他的脸上。我看不见他的脸了,不知他是什么表情。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的脑袋昏昏沉沉,是我结束我任务的时候了。
一会儿过后,我看见他们急速地走下楼去。我走到楼梯口,眼望着他们离去。当我看到那最后一个情景时,我的心都要碎了:那个神志不清的人在台阶中间跪了下去,不停地一级一级地吻着台阶,身子扑在冰冷的台阶上,德·奥尔伯先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抽泣颤抖的身子拉起来。我感到自己也撑不住了,眼泪也不由自主地快要涌出眼眶来,我赶忙回到房间里,生怕让全家人都看见。
好一会儿之后,德·奥尔伯先生回来了,一边在用手绢擦眼睛。“全办妥了,”他对我说道,“他们上路了。”回到他的住处之后,您的朋友发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爱德华绅士在车里等着他。他向您的朋友迎上去,把他搂在怀里,动情地对他说道:“来吧,不幸的人儿,来把你的一切痛苦向我这颗爱你的心倾诉吧。来吧,也许你会感到,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有我这么个朋友,所以你并没有丧失一切。”说着,他便用有力的双臂把他抱上了马车,他俩便紧紧地拥抱着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