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埃辛玛(第2/4页)

当他倒下时,另一名松巴武士正朝下张望,查看箭的来向。那个人发现了马杜,于是从城墙上跳了下来,双膝跪地,扬起一阵尘土。没等马杜再次射击,他就站了起来,用手中的木盾牌挡住了马杜的箭。然后他举起长矛向马杜冲来。马杜笨拙地在箭袋里找箭,但他清楚这样下去就完蛋了,根本来不及反击。他还是搭上箭,扬起头,然后……这个松巴武士面向他倒了下去,嘴巴在恐惧中一张一合,手里还握着一支箭,正是他举起长矛攻击的那一刻刺入了他腋窝的那支。

攻击很快就结束了,来得快,去得也快。松巴人跳下城墙,四散逃跑,留下几个受伤的,还有一些运气不好的俘虏在玛尼人手中挣扎。玛尼人,包括诺耶,并未因此沾沾自喜,而是像追逐飞鸟的猎人一般,不断向往墙外撤退的敌人射出短箭。

马杜趔趄着朝那个松巴人的尸体走去,脑子一片茫然。他盯着那只带着黑色尾羽的短箭,只见上边有一个标记和自己的很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突然他感到一只熟悉的手搭到自己的背上。

“行了,你不用告诉我当时的情形。”谭巴自豪地说道。“这一箭射得可真不赖,要知道他当时冲的可快了。”

“是啊。”马杜突然感到膝盖软弱无力,和那次看见猎豹倒下时一样的感觉。这次在他脚边躺着是一个人,而且周围死的死,伤的伤。他看见姆干扎在给伊克瑞止血,于是将胳膊搭在谭巴肩膀上表示感谢。“关于手臂持矛的姿势,诺耶说的对。如果对方手臂抬起来时朝腋窝射去,那个位置毫无防备。”

“关于城墙他也是对的。”谭巴想起诺耶昨晚跟所有男孩子说过的话,笑了起来。当时他说我们一定会击退松巴人,因为只有我们玛尼人才会建造这样坚固的堡垒。“只有优秀的部族才懂得这么做!”

“是啊。”谭巴正说着,马杜看见自己母亲正慢慢地走回来,想必战斗打响时,她也是从那条道逃走的。紧跟在她身旁的是妹妹艾葵菲,她紧紧地握住妈妈的手,而埃辛玛脸上的表情让马杜既不敢直视也无法回避。

母亲看见了马杜和谭巴一起站在涂有文身的松巴武士尸体旁边。马杜不自在地把手从谭巴肩上收了回来。

“谭比,我必须去妈妈那里待一会儿。”

马杜一瘸一拐地朝埃辛玛走过去。埃辛玛静静地站在嘈杂的人群中,瞪着他,似乎自己的亲骨肉突然变成了来自另一个部落的陌生人。

“现在我们安全了,妈妈。”马杜试着找些话来说。“我们把敌人赶跑了。”

“你杀人了?那个人是你杀的吗?”

“是谭巴杀的,妈妈。不然那人就会杀了我。我……”马杜转身往城墙那边指去,但有人已经在搬动尸体了。他无法确定哪个是自己射杀的。“我为玛尼族战斗,妈妈。我是一个玛尼人。”

“是的,我明白。”埃辛玛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而他就一动不动地站在母亲面前。他感受到了母亲的痛苦,但也清楚自己什么都不能做。“我以前也知道,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楚。”她叹了口气,似乎整个人就在马杜眼前缩成了一团,这让马杜第一次觉得母亲已经开始变老,经过漫长的煎熬,终将变成一位枯槁的老妪。“也就是说我所有的孩子都是玛尼人了。那我也属于玛尼人吗?”

埃辛玛猛然转头对着一个松巴俘虏。那个俘虏被五花大绑连推带搡地驱赶着,听见埃辛玛愤怒的声音,抬头望了一眼,然后盯着她打磨过的牙齿和身上的文身,仿佛这些印记正在诉说着故事。奇怪的是,马杜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和母亲没有任何关系,但同时又第一次对母亲心生怜悯。

“你是我们的一员,妈妈。我是玛尼人,而你是我的母亲——你肯定也是玛尼人。”

但埃辛玛的心门已经关闭了太长时间,不可能为儿子的只言片语就有所动,更何况儿子的善意其实令她很心痛。她停顿了片刻才答话,想让儿子知道他自以为善意的言论其实多么地傲慢无礼。

“让诺耶决定吧。要是他真的在全族人面前领你参加新武士庆典,我也会为你骄傲,就像一个母亲应该做的那样。”

马杜和谭巴花了一个早上修复在战争中损坏的城墙,中途休息了一下;到了下午,确信松巴人不会很快再次发起攻击后,他们得空去城镇里探索这片陌生的新世界。

两个少年徜徉在主广场上的闹市,穿行于附近错综复杂的街道。各种新奇的景象和声响令他们如痴如醉。这里的活动比马杜和谭巴往常一整年里见到的都要多。这片本已人口密集的区域,因为像马杜和谭巴这样从其他村落的人迁入变得更加拥挤——说不定聚集了八千甚至一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