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某日(星期日)(第2/7页)

窗户下面直到正方形的底边,设置了好几个台阶。软毛上班族、仙鹤女、围脖妇人、假指甲女依次走上了台阶。

“原来是这样的呀。”

“哇……”

“真舒服啊!”

“还是要上来看才好看。”

每个人一边窥视窗户里面,一边发表自己的感慨。肥胖大学生和我互相谦让,但顾忌到集合时间,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就让我先上去了。

只上了几个台阶,视野便开阔了很多。天空更近了,河水沿着平缓的斜坡流淌着。一阵风刮过,窗帘飘荡得更剧烈了。

最后轮到大学生了。他仿佛不确定自己的体重会不会有问题似的,缓慢地登了上去。大家都在下面等,看不到导游的身影,不知是不是回车上去了。

和大家一样,看了一会儿风景之后,大学生眯起眼睛,做了个深呼吸,把脚搭在窗户框上。我们知道他想要干什么,都异口同声地阻止他。

“还是不要做比较好。”

“别太孩子气啦。”

“扭了脚可就麻烦了。”

“导游会生气的。”

可是,大家的声音被风刮走,随着河流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大学生毫不犹豫地随着窗帘的晃动,从窗户这一边跳到那一边去了。在相当短的瞬间里,他飘浮于空中,沐浴在穿透窗帘而来的光照中。紧接着,只听见地面响起沉重的扑通一声,两个脚脖子似乎无法承受过胖的身体,他腿一弯坐了个屁股蹲儿。“没事吧?”声音刚落他就起来了,拍了拍裤子上的杂草,朝着河流哗哗流淌的山谷跑下了山坡。背影雄赳赳的,仿佛在告诉大家:我不过是将事先预定的计划付诸行动而已。

“喂,你要去哪儿呀?”

假指甲女喊他,他却没有回头。

“集合时间……”

我终于忍耐不住,说出了最担心的事,大家伙就好像不愿意听到似的都沉默了。这时,大学生的背影越来越远,在树丛中时隐时现,渐渐地融入波光粼粼的河面,看不见了。窗户依然耸立在那里。

“他从那边是回不到这边的,肯定。”

仙鹤女声音沉稳地说道。大学生刚才坐了屁股蹲儿的地方,被蹭掉一块草皮,地面凹下去,看来像这样从窗户跳下来的绝不止他一个人。

“咱们走吧。”

不知是谁先说的,我们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到了车里。

“大家听好了,”导游不知怎么的,心情特别愉快,“现在是十二点二十五分,出发去下一个参观点。”

他伸出左胳膊,看了一眼过重的手表,对肥胖大学生没有上车一事毫不在意。缺少了一个成员,车子照常开动了。大学生坐过的座位和刚才的地面一样,是凹陷的。

一离开山区,云朵远去,阳光变得强烈了。上班族脱掉上衣只穿着一件衬衫,导游用花手帕旗子擦脖子上的汗。

在汽车行驶途中,我丝毫不敢松懈,或许有作品隐藏在风景中呢。以为只是工地,其实是钢筋制作的漂亮艺术品;被银光灿灿的三根铁棍迷住了,结果不过是小学校的校旗旗杆。我连半圆形的土窖屋顶、高压电线、汽车站的长椅子都不放过,不由自主地盯着。

“这就像是采蘑菇的第二天,只要是土里长出来的东西,看什么都像是蘑菇。”

围脖妇人一边仍然不停地编着穗子,一边说道。看样子无论多么热,她都不打算摘掉那围脖了。

下一个鉴赏的作品是过去的纺织作坊,导游给的时间是十七分钟。

纺织作坊位于国道边,是个窗户被木板钉死、没有任何装饰的木头建筑。一走进去,立刻被黑暗包围了。在视力恢复之前一直看不清楚,也不知天花板有多高,里面有多深。足有体育馆那么大的房间里挂了很多油灯,散发着乳白色的光明。可是,为什么还这么黑呢?凝神细看,原来并非一般的照明用具,灯伞都是用蜡固定的T恤。而且T恤上或有汗渍或是开绽的,明显地留着刚刚被什么人穿过的痕迹。有的底边卷起,有的袖子抻得过长松松垮垮。有大人穿的,也有婴儿穿的。

我们嘎吱嘎吱走在地板上,缓慢地往里行进。一件件T恤包裹的光照在每个人的脚下制造出一个个椭圆形的小光圈。和煤油灯同样数量的那些小光圈在地板上排成了一列,它们并没有照亮周围的黑暗,只是悄悄地停留在自己的位置上。因此,黑暗一直持续着。

终于走到了最里面,回头一看,才发现从天花板吊下来的煤油灯们微妙地调整高度,由里向外呈现出一条斜线。最里面的T恤处于低位,越往入口去就越接近天花板。尽管不是像尺子量出来的那样规范,却让人感觉在哪里有什么东西在和缓地控制着。光亮仿佛都顺从,或者说悠然地走在绝对不能返回的规定路线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