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某日(星期日)(第3/4页)

后半程第一场比赛,是父母和教职员工拿着勺子托球的接力赛。我发现在围着缠头巾手里拿着勺子于操场大门处排成一队的父母中,有一个同类。早就知道,有着和我一样渴望参加那样比赛的同类,虽然和我的风格不同。我梦想扶篮筐的杆子,却没有采取任何实际行动,和我相反,她们是非常积极的。在入场口附近转来转去,主动要求参加,终于抓住了难得到手的机会。

她们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参加比赛?为什么不能满足于观看比赛?这方面的缘由我不太清楚。大概是想要在运动会的中心尽情地释放吧。明知是虚无地挣扎,也要加入L小学的圈子里去,哪怕是一瞬间也要忘却自己是落魄人的事实吧。

不管怎么说,参加勺子托球接力赛的她,仿佛在说我怎么能放弃已经抓住的机会呢,紧紧握着勺子,已经开始做屈膝活动了。看年龄约莫四十五岁,有点胖,没有化妆,烫发几乎没有花儿了。也许是没戴胸罩吧,运动衣内的胸部快垂到肚子上了。

勺子里的乒乓球有一点风就会被刮跑,飞落到各个方向。亲眼看着自己特别熟悉的老师和父母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样子,孩子们异常兴奋,跺着脚发出说不清是声援是哀叫还是欢笑的声音。扩音器里播放的音乐更加煽动起焦躁的心情,使得气氛愈加高涨。校长先生的乒乓球飞得老高,家委会会长在拐弯的时候摔了跟头,做饭的大妈头戴三角巾迈着搞笑的步子,收获了众多的掌声。万国旗捆成了一团,某个班的孩子因贫血晕倒了,坐在来宾席的议员强忍着没有打盹。播音员把音量拧到最大,摄影师一刻不停地按着快门,救护员把贫血儿童送往保健室。这期间人们也一直在疯狂地呐喊着。

因此,当轮到同类出场时,没有人关心此人是谁的母亲或奶奶,得到了和别人一样的声援。她没有求速度,只是盯着勺子,把重点放在勺子的稳定性上,蹭着脚往前推进。脸上晒得通红,满是尘土的裤子松松垮垮,表情非常严肃,仿佛在说:我不会在这里给大家添麻烦,请让我尽到最低限度的义务吧。

结果,父母方以微弱的差距获胜。同类的身影混在退向退场口的人群中,一下子消失不见了。根本无法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

比赛快要到尾声了,因吸入手上的汗水节目单封面都变皱巴的时候,由四年级学生进行的化装赛跑发生了意外的状况。

“有戴草帽的人吗?”

一个娃娃头女学生跑进了家长席。

“需要一个戴草帽的人,戴草帽的人。”

周围人的视线一齐朝我投来,我吓了一跳。尽管知道这么做也是徒劳,还是躲在了百叶箱后面。

我一直尽量悄无声息地躲藏着,大家究竟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戴着草帽的呢?一听到“戴草帽的”,大家为什么立刻指着我呢?

“她就在那儿。”

“百叶箱后面。”

“那个人,戴着草帽呢!”

大家异口同声地喊叫起来。我更加使劲地抓住台子。奶瓶、老花镜、粉饼盒,借各种各样东西的四年级孩子左冲右撞地乱跑着。

“你就去吧。”

一个不认识的人推着我的背,是一个腰粗体胖、涂着红艳艳口红、声音沙哑的女人。

“不要磨蹭了,赶紧去呀!”

我想要逃到台下去,却被不知从哪里伸过来的好多条胳膊牢牢抓住,根本不能动弹。

“对不起,请原谅。要不,把这个草帽借你们用好了……”

“不行,我们需要的是戴草帽的人。”

她大概是个学习好的优等生,或许是学习委员吧。娃娃头女孩子口齿清晰、声音清脆,宛如法官朗读判决书一样宣告。我身不由己地被推到了娃娃头女孩子的面前。

我们手拉着手从人群中自然让出的一条通道,走进了操场中央。发觉操场比观看时要大得多,已经无路可逃,火辣辣的太阳当头照。我旁边是那个女孩子。即使隔着运动服,我也能看出她的肩膀圆乎乎,活泼地不停地动着。我尽可能不去看她的脚后跟。

难道说小学四年级孩子的手都是这么小吗?我小心翼翼地握着那只手,和她那豪迈的宣言实在不相称、就好像在进化途中停滞了似的小手。每当娃娃头一摇晃时,就能闻到一股甜甜的汗味。

在那以后的事情,说实话,我都记不太清了。在女孩子的指示下,我骑在三轮车上,女孩子拉着系在把手上的绳子往前跑。没有了油的三轮车,每蹬一下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把手根本不听指挥,越是用力就越是不走直线,拐来拐去的。四周发出的笑声和起哄声化成巨大的旋涡覆盖了我。太阳毫不留情地照在头顶上,风停了,终点还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