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某日(星期日)

今天去临街的L小学参观运动会。今年已经参观了T保育园、J小学、O幼稚园,原本只要再去一个H学园,当初的目标就算完成了。可是,H学园突然开始施行ID卡,凡是没有此卡的人一律不得入内。

在校门外,站着保安公司的两个保安和教导主任。用天蓝色的绳子,把装在塑料夹里的10cm×7cm左右的四方形卡片挂在脖子上,胸前啪嗒啪嗒作响的人们全都昂首阔步地往里走。他们仿佛在告诉别人“我是真真正正打了保票的人,压根儿没有任何一点好怀疑的”一般,挺着胸抬着头,给门卫瞧一眼门卡。“好的,看清楚了。您是得到了承认的人。”貌似这样说着,门卫恭敬地低头施礼。那个了不起的人胸前的门卡更响亮地啪嗒啪嗒蹦跶起来,他也不摁住门卡,消失在了校门里。

我站在路口的水泥围墙边观望这个情景。水泥围墙墙体冰凉,四处墙皮脱落,接缝里长出了青苔。几位家长抱着装有摄像机、垫子或便当的篮筐,从我眼前走过,朝着H学园走去。没有人注意我这个紧靠着水泥围墙的大妈,我低头看着自己什么也没有挂的可怜的胸前。

是找个后门进去呢?还是混在一群人里进去呢?或者想办法搞到一个因某种原因多余出来的ID卡(例如,虽然被发了门卡但突然死掉的某个祖母的门卡)?我并非没有这样的打算,但是我不想引起事端,便默默地撤退了。本年度初定下的缜密计划,要尽可能多地看看运动会,只因为那样一个薄薄的卡片,都被打乱了。实在太屈辱。

我看了看周围,在多处阴影里,也站着一些和我一样处境的人。她们也是躲在过街天桥边上、电线杆或自动贩卖机后面,恋恋不舍地望着H学园的校门。不用说,她们的胸前也没有挂东西。

与之相比,大方的L小学就让人欣喜了。装饰着手工假花的校门大敞着,我在入口处拿到日程表。这是两折页的天蓝色日程表,封面是五年级男生画的啦啦队。万国旗迎风飘扬,石灰在空中飞舞,雪白的帐篷映衬在蓝天下。麦克风的声音和孩子们的喧闹声以及进行曲声混合在一起,随风旋转。每一个孩子的运动服都非常干净,仿佛都散发着洗涤液的香味儿;运动鞋上用黑碳素笔写着各人的名字;红色和白色帽子的松紧带都系得紧紧的。在L小学进行的,正是真正运动会本来该有的模样。

对于既非母校也非自己孩子的学校的运动会,有什么必要去看呢?为什么翘首以待地盼着这个运动季,到附近学校去搜集有关信息,尽可能参观多处的运动会呢?对这些问题,我尽量不去思考。随便编个理由是简单的,但我从没费心地想过一定要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当然也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因此完全没有必要思考为什么。

最初的契机,大约是十年以前,我搬到了一个很小的无证保育园对面。一进入九月,就传来了鼓乐队、体操或做游戏的彩排声音,起初我只是觉得听着很可爱。每当从超市买东西回来时,隔着铁丝网看到他们排练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停下脚步看起来。到了运动会当天,从对面传来格外喧闹的声音。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对自己这么说。可是,有什么必要犹豫呢,不是近在眼前,就装作散步时顺便去瞧一眼是不会有问题的,我也会这样说服自己。

最终我还是恍恍惚惚地被吸引到保育园去了。为了装作散步路过的样子,我戴着草帽,腰上别着万步计。

我的运动会冒充家属之行由此开始了。我很自然地融入了家长们之中,没有人怀疑我,戒备我。虽然有人会想:这个面孔我没见过,一定是哪个孩子的母亲或者祖母吧。不过我没有给人搭话的机会,所以倒也未曾陷入过窘境。短短时间内,我便掌握了人虽在那里却仿佛不在那里一般,潜藏于人们视线缝隙中的技巧。

我只是观看运动会,没有其他奢求。就站在家长席的边上,可能的话在攀登架或游泳池的更衣室后面,从人墙缝隙间观看节目。发生点小意外就微笑,为激烈的接力比赛鼓掌,总之和其他父母没有任何不同。

L小学的运动会,第一个节目是广播体操。最近采用西式舞蹈作为各自预备操的学校也很多(比如H学园),但L小学仍然保持着正统的广播操的传统。

从一年级一班到六年级四班,每班各男女两行,共计四十八行,纵向十五到十八人,按照从低到高的顺序排列。单数年级是红帽子,双数年级是白帽子。七百多人能够表现得这样整齐划一,每次我都为之震撼。队列最前头是一条直线,没有一个人的脚突出,实在不简单。从前方到后方,再从一年级到六年级,这样的两个平面形成了绝妙曲线。加上红色和白色的色彩对比,这一切都让我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