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6/9页)

等到门野揉着惺忪的睡眼拉开雨户时,代助才从瞌睡中惊醒。室外的世界已有一半都在红日笼罩之中。

“您起得真早哇!”门野惊讶地说。代助立刻冲进浴室冲了一个冷水澡。洗完之后,他没吃早饭,只喝了一杯红茶。报纸虽然捧在手里读着,却完全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他才刚读完,那则新闻便从脑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代助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时针上,还要过两个多小时平冈才会来,代助左思右想,思索着如何打发这段时间。他无法呆坐家中等待时间过去。但不论做什么,都没法用心去做。他真希望自己至少能够熟睡两小时,最好等他睡醒张开眼睛一看,平冈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代助努力思索着,想要找点事情来做。无意间,突然看到桌上那封梅子寄来的信。对了!于是他强迫自己在桌前坐下,提笔给嫂子写一封谢函。他尽可能慢慢地写,然后把信纸装进信封,就连收信人的姓名都写得很细心,等他写完之后,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原来前后只花了十五分钟。代助依然坐在桌前,用不安的视线望着半空,脑中似乎仍在思索着什么。突然,他从椅子上跳起来。

“要是平冈来了,你就告诉他,我马上回来,请他稍候片刻。”代助向门野交代了这几句话,走出大门。强烈的阳光像从正面射来似的不断打在代助的脸上,他一面走一面被阳光晒得挤眉弄眼。走到牛込附近之后,穿过饭田町,再向九段坂下继续走,很快就到了昨天路过的那家旧书店。

“昨天我曾拜托你们到我家去收购旧书,可是现在因为某些理由,不能卖了。我过来告诉你们一声。”代助对书店的人交代之后,转身打道回府。但是天气实在太热了,他决定先搭电车到饭田桥,再从附近的扬场町斜穿小路,一直走到供奉毗沙门的善国寺门前。

回到家门口时,代助看到门外停着一辆人力车,玄关里整齐地摆着一双皮鞋,不必等门野过来报告,代助一望即知平冈已经来了。他先拭干了身上的汗水,换上一件刚洗好的浴衣,这才走进客厅。

“哦,你出去办事了。”平冈说。他还是一身西装,像是热得不得了似的摇着扇子。

“不好意思,这么热的天还……”代助不得不主动向客人表达正式的问候之意。接着,宾主两人各自发表了一些有关时令季节的杂感。代助其实很想立刻询问三千代的状况,却又不知为何开不了口。不一会儿,例行公事的寒暄总算结束,接下来,自然是轮到主动邀约的代助开口讲话了。

“听说三千代小姐生病了。”

“嗯,所以我就向报社请了两三天的假。结果一忙,就忘了给你回信。”

“那倒是没关系。不过,三千代小姐病得很严重吗?”

平冈显然没法用一句话回答这问题,只能简短地向代助说明。他说,三千代的病情不会立即出现什么变化,不必太担心,不过她这病也绝非小病。听了平冈的描述,代助这才明白三千代发病的经过。原来,不久前的那个大热天,三千代趁她到神乐坂购物之后,顺便到代助家来过一趟。第二天早上,她正在服侍平冈准备出门上班,突然握着丈夫的领结昏倒在地。平冈当时也吃了一惊,顾不得换衣服,立刻亲手照料三千代。过了十分钟,三千代告诉平冈,她已经不要紧了,叫他赶快去上班。说这话时,三千代的嘴角甚至隐约露出微笑。平冈看她虽然倒在床上,却也不是那么令人忧心的模样,便叮嘱三千代,万一病情恶化,就请医生到家里来诊治,如果有需要,也可以随时打电话到报社找他。交代完这些之后,平冈才出门上班。那天晚上,他很晚才回家,三千代说她身体不舒服,就先睡了。平冈问她觉得身体如何,也没得到明确的回答。第二天早晨,平冈起床后发现三千代的脸色很糟糕,心里一下子慌了,马上去请医生。医生检查三千代的心脏之后,皱着眉头向平冈说明:“昨天昏倒是因为贫血的关系。”接着又提醒平冈说:“她患了非常严重的神经衰弱。”听了医生的话,平冈决定向报社请假。虽然三千代表示自己不要紧,叫他上班,平冈却无视她的意见,留在家里照顾三千代。第二天晚上,三千代流着泪告诉丈夫,她做了一件事,必须向丈夫请罪,详情请平冈自己去问代助。平冈刚听到这话时,并未当真。因为他以为三千代的脑袋出了问题,还连连安慰三千代说:“好啦,好啦。”叫她好好休息。第三天,三千代又向他提出同样的请求,平冈这时才明白三千代的话中意有所指。接着到了黄昏,门野又特地跑到小石川来讨那封信的回音。

“你说找我有事,跟三千代说的那件事,有什么关联吗?”平冈满脸不解地看着代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