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5页)

所有在窗户旁看着的人都在密切地关注着代表团再次走出。“他们会同意休战协定吗?”女人们问道。

终于,四个调停人出来了。讨论缩短了。他们并没有做出太多让步,很快就有人宣布道:

“科瑞克切家已经同意了贝萨。”

谁都知道这是一个短的休战协定——二十四小时的贝萨。至于长的贝萨,三十天的休战协定,还没有人提到它,因为只有村里才能去请求——无论如何,唯有等到上一位受害人埋葬之后才能请求那项协定。

消息从一间房屋传到另一间房屋。

“科瑞克切家同意了贝萨。”

“贝萨被科瑞克切家认可了。”

“这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们有二十四小时不流血的时间。”一个嘶哑的声音从一扇百叶窗后说。

葬礼在第二天中午前后进行。职业的哀悼者们从远处赶来,按照习俗挠抓着他们的脸庞,撕扯着他们的头发。古老的教堂墓地挤满了参加葬礼的穿着束腰上衣的男人们。仪式过后,葬礼的行列回到了科瑞克切家。乔戈也走在这个行列中。起初他拒绝参加这个仪式,但最终他还是向父亲妥协了——是父亲鼓励他参加的。父亲说:“你必须去参加那个葬礼,你还必须去参加葬礼结束后的餐会,以纪念那个人的灵魂。”

“但我是杰克斯,”乔戈抗议道,“我是杀他的人。为什么我必须去?”

“自有原因。”他的父亲声明,“如果说今天的葬礼和餐会有谁不能不去,那个人就是你。”“但是为什么?”乔戈最后一次问道,“为什么我必须去?”但父亲只是凝视着他,一言不发,而乔戈最终也没有再问。

现在他走在哀悼者中,面色苍自如纸,脚步踉踉跄跄。他感觉人们扫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过脸去,最后消失在河边的薄雾中。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死者的亲戚。他也许是第一百次在心里嘟嚷:为什么我必须在这儿?

从他们的眼神中看不出恨意。他们就像三月的天气一样寒冷,就像他自己昨天傍晚躺着等待他的猎物时那样心境寒冷,没有恨意。此刻这个新挖的坟墓、石质和木质的十字架——它们中的大多数是歪斜的——还有哀伤的摇铃声,所有这些都正中要害。他的四周都是那些哀悼者的脸——脸上留着他们的指甲弄出来的丑恶抓痕(老天,他想,他们怎么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让自己的指甲长得那么长?)、野蛮地散开着的头发、红肿的眼睛、沉闷的脚步。所有这些都是死亡的陷阱——正是他把他们招来的。而且似乎还不够似的,他还被迫加人到那肃穆的队伍里,缓慢、哀伤,如同他们一样。

他们穿着毡布做的白色紧身裤,接缝上的丝带几乎要碰到他自己的了,就像准备袭击的黑色毒蛇一样。但他是平静的。他已经被二十四小时休战协定很好地保护起来了,胜过任何库拉或城堡的窥孔的保护。他们的来福枪的枪管贴着他们黑色的束腰短上衣,竖直向上排列着,但是目前他们还不能随心所欲地射击他。也许到明天或者后天就可以了。如果村里为他请求了三十日贝萨,他就可以拥有接下来四个星期的和平了。然后……

但是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一支来福枪的枪管晃动着,似乎要从其他的枪管中脱离出来。另一支枪管,一支短一点的,就在他的左边。还有其他的,都围绕在他身边。它们中的哪一支没准会……在最后一刻,在他脑中,“会杀死我”这几个字变了—像是要缓和其意似的—变成了“会对我开火”。

从墓地到死者家中的路似乎没有止境。他还要面临一场更严峻的考验——丧餐会。他将和死者的亲属一起坐在餐桌旁。他们会把面包递给他,他们会把食物、勺子、刀叉摆在他面前,他必须在他们的注视下吃饭。

有两三次,他想逃离这种荒唐的处境,想从葬礼行列中逃走。让他们去侮辱他,嘲弄他,指控他冒犯了那些古老的习俗吧,如果他们喜欢,让他们对准他退缩的背影开枪吧,怎样都可以,只要能让他从这里脱身。但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他不能逃走,他的祖父、他的曾祖父、他的曾曾祖父,以及在他出生之前五百年、一千年前的他的祖先们,也都不能逃走。

他们离死者家越来越近。屋子门拱上的长窗已经挂上了黑布。噢,我在走向何方呀,他对自己悲叹道。虽然库拉的矮门还有一百多步远,他就已经低下了头,免得撞上石头拱门。

丧餐依据规则进行。整个过程中乔戈都在想着他自己的丧餐。这些人到时候一定会去,正如他今天到这里来一样,也像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以及他所有的祖先们数百年来参加过的类似的丧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