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第6/8页)

第二天早上,驿车把我们带走。莫克蒂尔跟我们同行。莫克蒂尔快活得像个国王。

恰加、克弗多、姆莱亚……一站站都很沉闷。旅途还要沉闷,走不完似的。我承认,我原来以为这些绿洲会更有生趣。不料满目是一片沙子和石头;然后才有几处矮灌木丛,奇怪地开着花;有时几株试种的棕榈树,由一道暗流灌溉……现在我爱沙漠胜过爱绿洲了……沙漠充满死亡的光荣和排斥一切的壮丽的国度。人的力量在这里显得丑和可怜巴巴。现在其他一切土地都使我厌倦。

“您爱好非人性的东西。”玛塞琳说。但是她自己目不转睛,贪婪地看个不厌!

第二天天气变坏了一点。也就是说刮起了风,地平线暗了下来。玛塞琳不舒服,呼吸进去的沙子使她的咽喉发毛发痒;过于强烈的光线使她的眼睛疲劳;她看了这个严酷的景色伤神。但是现在走回头路已经太迟。几小时后我们到了图古尔特。

这最后一段旅程,虽然是最近发生的事,我记得的却最少。现在回想不起第二天的景色和我刚到图古尔特做的事。但是我还能记忆的是我多么缺乏耐心和做事仓促。

早晨天气特别冷。到了傍晚刮起强烈的西蒙风。玛塞琳旅途中累坏了,一到就上了床。我希望找到一家舒适一点的旅馆;我们的房间糟透了:沙子、阳光和苍蝇把一切弄得灰扑扑,脏兮兮,黯然无光。从清晨以来几乎没有吃过东西,我要人立刻送食品来;但是玛塞琳觉得什么都难吃,我不能勉强她咽下。我们带来了烹茶的茶具。我干起了这些可笑的家务。晚餐时我们就吃了几块干点和这样做的茶,当地的咸水使茶有一种怪味。

为了在最后装得有点美德,我在她身边留到傍晚。突然我觉得自己像脱了力似的。尘土的味道啊!劳累啊!非人力所能克服的悲哀啊!我几乎不敢看她;我知道我的目光不在寻找她的目光,而是可恶地盯住她的黑鼻孔。她脸上的痛苦表情令人可怕。她也没有在看我。我好像接触到她,感到她的焦虑。她咳得厉害,然后睡着了。不时会突然有个颤抖,颠动她的身子。

夜里天气会变坏,趁不太晚时我要知道可以求谁帮忙。我走出去。在旅馆的门前,图古尔特广场、马路甚至气氛,都是怪里怪气的,以致使我相信看到这些的东西不是我。过了片刻我回到旅馆。玛塞琳静静睡着。我刚才怕得没有道理。大家以为在这块异样的土地上危机四伏,这荒谬可笑。我安下心来又走了出去。

广场上的夜生活奇异生动,人来人往都是静悄悄的,白色长袍避人耳目似的溜过去。不知从哪里传过来怪异的乐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有个人向我走来……这是莫克蒂尔。他说他等着我,想我会重新出来的。他笑了。他熟悉图古尔特,经常来,知道可以带我上哪儿去。我就由他领着我走。

我们在黑夜中走着;我们进了一家摩尔人咖啡馆。乐声是从那儿来的。有几个阿拉伯女人在里面跳舞——如果这种单调的摆动也可以说舞蹈的话——其中一个握住我的手;我跟她走;这是莫克蒂尔的情妇。他陪着……我们三个人走进那间窄而深的房间,唯一的家具是一张床……一张很矮的床,我们在床上坐下。一只白兔关在房间里,当莫克蒂尔跟兔子玩时,这个女人拉我过去,我也让她拉过去,像给人拉进了睡眠……

啊!我可以在这里装假或者避而不谈——但是既然这个故事已再不是真实的了,我谈谈又怎么样呢……

我一人回旅馆,莫克蒂尔留在那里过夜。时间晚了。天空刮起干燥的西洛哥风;这种风夹着大量沙子,尽管是黑夜还很烤人。我走了几步就全身淌汗了;但是我突然急于要回去,几乎跑着回到那里。她可能已经醒了……她可能需要我……不:窗口是黑的。我等待风稍歇的一刻才开门;进入黑暗,很轻很轻。这是什么声音?我认不出她的咳嗽……我打开灯。

玛塞琳半卧半坐在床上;她的一条瘦胳膊勾住床栏,身子仰起;她的床单、她的手、她的衬衣上面流淌着一长条鲜血;脸上也血污斑斑;两只眼睛瞪着,样子极丑。她一声不响,我比听到任何临终的哀叫更加惊吓。我在她渗汗珠的面孔上寻找一个小部位,难堪地亲上一亲;汗的味道留在我的嘴唇上散不去。我把她的额头和面颊洗干净,清凉一下。我的脚踩到床边的一件硬物。我弯下身,捡起一串念珠,这是她在巴黎讨了去的,她让它掉到了地上;我把念珠放到她张开的手里,但是她的手立刻下垂,又让它掉在地上。我不知怎么办:我要呼救……她的手死命勾住我,把我拽住不放;啊!她以为我要离开她?她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