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七日(第3/3页)

我怕吉特吕德像个老妇人,长年累月待在炉子旁边,会虚弱苍白,开始让她走到户外。但是她只有我携着她才同意出去散步。她一走出屋子,先是感到惊奇和害怕,在她尚不会向我表白以前,使我明白她还从来没有贸然迈出过房门。在我发现她的茅屋里,没有人照管过她,除了给她吃和帮助她不死以外——我还不敢用“活下去”这个词儿。她的黑暗天地只限于她从没离开过的这个单间的四堵墙壁。到了夏天,当门户对着光明的大天地打开,她才大着胆子在门槛上待一会儿。她后来跟我说,她听到鸟的歌唱,以为纯然是光产生的一种作用,就像她在面颊和双手感到暖意的抚拂一样,她也没有深加追究,觉得这是非常自然的,热空气会唱就像水在炉子上会沸腾一样。这是真的,她从不操心,从不注意什么,在麻木不仁中生活,直至那天我开始照管她为止。当我跟她说这啾啾鸣声是有生命的生物发出来的,我至今还记得她表示出无限的喜悦,这些小生命的唯一功能就是感觉和表达大自然中到处遍布的欢乐。(从这天起她常说:她像鸟那么快乐。)可是想到群鸟歌唱的壮丽景象她无缘亲眼目睹,她又开始郁郁不乐了。

“真的吗?”她说,“大地真像鸟唱的那么美吗?大家为什么不对我多说说?您为什么不对我这样说?是不是想到我看不见怕说了叫我难受?你错了。鸟声我很会听。我相信它们要说什么我都懂。”

“我的吉特吕德,看得到的人并不像你那么会听。”我对她说,希望安慰她。

“为什么其他的动物不会唱?”她又说。有时她的问题叫我猝不及防,一时会感到狼狈,因为她逼迫我对那些我至今毫不奇怪接受的东西进行思考。这样我生平第一次想到,愈是依赖土地的动物愈是笨重,愈是苦。我努力要她明白这回事,我跟她谈起松鼠以及松鼠的游戏。

她这时问我是不是只有鸟才会飞。

“还有蝴蝶。”我对她说。

“蝴蝶会唱吗?”

“它们有另一种表达欢乐的方法,”我又说,“表现在它们的翅膀上有各种颜色……”我向她描述蝴蝶如何五彩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