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2页)

“可他找到了你。”

“是的。”

“那儿还有别人吗?”

“还有汤米。他说——”

“他在谷仓里面还是在谷仓外面?”

“他在外面,在门口。他在守望。他说他不会让——”

“等一下。你要求过他不要让人进谷仓吗?”

“是的。”

“所以他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是的。”

“但是戈德温走了进来。”

“是的。”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吗?”

“他拿着那把手枪。”

“汤米拦他了吗?”

“拦了。他说他——”

“等一下。他对汤米干了什么?”

她眼睁睁地望着他。

“他手里拿着枪。接着他干了什么?”

“他朝汤米开了枪。”地方检察官往旁边走了几步。那姑娘的目光立即转向房间后部,凝视着那里。地方检察官走了回来,又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动了动脑袋;他截住她的目光,迫使她看着他,在她眼前举起那弄脏的玉米棒子芯。一屋子的人吁了口气,一阵长长的嘶嘶声。

“你以前见过这东西吗?”

“见过。”

地方检察官转过身去。“阁下,诸位先生,你们听见了这位年轻姑娘讲述的骇人听闻的、难以置信的故事;你们看到了物证,听到了那位医生的证词:我不想再让这个失去贞操、无法自卫的年轻姑娘承受痛苦——”他顿住了;一屋子的人一起转过脸去看着一个男人昂首阔步地沿着中央通道走向法官。他步履稳健,一步步地走着,由那些凝视着他的苍白的小脸慢慢地目送着,只听得衣领缓慢地发出嘶嘶的摩擦声。他的白发梳得整整齐齐,黢黑的皮肤把修剪整齐的八字须衬托得像锤打成的银锭。他的眼睛下面有小小的眼袋。做工无可挑剔的亚麻西服扣得严严实实,裹住了不算太大的肚子。他一手拿一顶巴拿马草帽,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细长的黑手杖。他目不斜视地在犹如缓缓拖长的叹息声的寂静中顺着通道稳步走去。他走过证人席时没有对证人看上一眼(而她仍然在凝望房间后部的某样东西),而是像运动员冲过终点线似的径直切断她的视线,一直走到隔开法官的法庭围栏才停步,而法官已经手扶桌子半站起来。

“阁下,”老人说,“法庭是否已经结束对这位证人的盘问?”

“是的,法官先生,”法官说,“是的,先生。被告,你是否放弃——”

老人慢慢地转过身来,腰板挺直,凌驾在那些屏住了呼吸的苍白的小脸上,低头看了一眼律师席上的那六个人。他身后的证人没有动静。她像孩子似的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个服过麻醉药的人,把眼光越过那些人脸,凝望着屋子的后部。老人向她转身伸出手来。她纹丝不动。屋里的人们吐了口气,又马上吸进一口,使劲屏住。老人碰碰她的胳臂。她转过脸来,三摊[72]浓艳的胭脂上方是一双毫无表情的只见瞳仁的眼睛。她把手放在他手里,站起身来,膝盖上的白金丝钱包滑到了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她再一次直着眼睛凝视房间的后部。老人用他擦得锃亮的小巧的皮鞋尖把钱包踢向墙角,那里陪审团的席位和法官席正好交会,那里还摆着一只痰盂。他扶着姑娘走下台来。他们顺着中央通道往外走时,屋里的人再次吁了一口气。

姑娘走到一半停了步,没扣上纽扣的时髦外套使她显得苗条,没有表情的面容显得僵硬,接着她又朝前走,一只手放在老人的手里。他们顺着通道往外走,老人挺直腰板,目不斜视地在她身边走着,伴随着他们的步伐是一阵衣领的缓慢的摩擦声。姑娘又停了步。她开始往后退缩,身体慢慢地弯成弓形,被老人抓着的那条手臂绷紧起来。他俯身对她说了些话;她又走动起来,带着畏缩而专注的卑躬屈膝的神态。四个年轻男子正笔直而僵硬地站在出口处。他们像士兵似的站着,目视前方,直到老人和姑娘走到他们跟前。于是他们走动起来,把这另外两人团团围住,大家紧挨着,挡住了姑娘的身躯,一起朝门口走去。他们在门口停了下来;人们看见姑娘缩起身子靠在门口内的墙上,身体又弯成弓形。她似乎紧贴着墙不肯走了,接着那五个人的身体又挡住了她,又紧挨在一起,这群人走出大门消失了。屋里的人松了一口气:犹如起风似的刮起一阵营营声。这声音渐渐加速,冲向前方,这一声长长的叹息掠过犯人和抱孩子的女人和霍拉斯及地方检察官还有孟菲斯来的律师所坐的长条桌,越过陪审团直奔法官席。孟菲斯来的律师半躺半靠地坐着,出神地望着窗外。孩子发出烦躁不安的哭声。

“别哭,”女人说,“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