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审讯定于6月20日举行。霍拉斯去孟菲斯后一个星期,打电话给莉芭小姐。“我只想打听一下她是不是还在你那里,”他说,“万一需要的话我可以找她。”

“她在我这儿,”莉芭小姐说,“不过你这样找她。我不喜欢。我不想让警察上这儿来,除非他们是来成全我的买卖。”

“只不过要来一名法警,”霍拉斯说,“只是派个人来把一张公文亲手交到她手里。”

“那就让邮差送来吧,”莉芭小姐说,“他反正要上这儿来的。而且也穿着一身制服。再说,他看上去也不比正式的警察差到哪里。让他送来吧。”

“我不想打扰你,”霍拉斯说,“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我知道你不会。”莉芭小姐说。电话里她的声音微弱而刺耳。“我也不会让你给我惹麻烦。今天晚上,米妮大哭了一场,哭那个抛下她的混蛋杂种,而我跟默特尔小姐坐在这儿,我们也哭了起来。我、米妮和默特尔小姐。我们喝完了整整一瓶新开的杜松子酒。我可供应不起。所以千万别派什么傻乎乎的警察来给谁送什么信。你给我打个电话,我把他们两个都赶到街上,你就可以在大街上逮捕他们。”

他在19日晚上又给她打电话。他费了好大力气才跟她通上话。

“他们走了,”她说,“两个人都走了。难道你不看报纸?”

“什么报纸?”霍拉斯说,“喂,喂!”

“我说过了,他们不在这儿了,”莉芭小姐说,“他们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谁来付一星期的房租——”

“你难道真的没法打听一下她上哪儿了?我也许用得着她。”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莉芭小姐说。他听见话筒响了一下。但电话并没有马上切断。他听见话筒落到放电话机的桌子上的响声,还听见莉芭小姐呼唤米妮的喊声:“米妮。米妮!”接着有人拿起话筒,搁在机座的支架上;他听见电话线路咔哒响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响起一个冷漠的德尔沙特[66]式的声音:“松树崖区……谢谢你!”

第二天,法院开庭了。桌上放着寥寥几件地方检察官提供的物证:从汤米头骨里取出的那颗子弹、一个装有玉米酿的威士忌的粗陶罐。

“请戈德温太太到证人席上来。”霍拉斯说。他没有回头望。但在搀女人坐进椅子时,他能感受到戈德温的目光正盯在他后背上。她宣了誓,孩子躺在她膝盖上。她重复了一遍孩子生病后第二天讲给他听的事情经过。戈德温两次想插嘴,都被法官阻止了。霍拉斯不愿对他看。

女人讲完了经过。她腰板笔直地坐在椅子里,穿着那套整洁的灰色旧衣衫,戴着那顶有织补过的面纱的帽子,肩头缀着紫色的饰物。孩子躺在她腿上,两眼紧闭,处于那种因服了药而昏昏沉沉的静止状态。她的手一度在孩子脸上摸索着,仿佛在不知不觉地做那些毫无必要的但显示母爱的动作。

霍拉斯退下,坐下来。这时他才朝戈德温望了一眼。然而对方这时安静地坐着,抱着两臂,微微低下脑袋,但霍拉斯发现他黝黑的脸庞上的鼻翼因气愤而变得蜡一般煞白。霍拉斯向他俯过身去,悄悄地说了几句话,但戈德温毫无表示。

地方检察官这时面对女人发问。

“戈德温太太,”他说,“你在什么时候跟戈德温先生结的婚?”

“反对!”霍拉斯站起来说。

“起诉人能证明这个问题同案件有关吗?”法官说。

“法官阁下,我放弃提问。”地方检察官说着,看了一眼陪审团。

法院当天休庭时,戈德温气呼呼地说:“哼,你说过你有朝一日要把我宰了,我还以为你不是当真的。没想到你——”

“别犯傻了,”霍拉斯说,“你难道看不出这场官司你打赢了?没发现他们没办法只好抨击给你作证的人的品行了?”但他们离开监狱时,他发现那女人仍然凝望着他,仿佛深深地预感到大祸就要临头。“我跟你说,你千万不必担心。谈起酿威士忌或讲起爱情来,你也许知道的比我多,不过关于刑事审讯,我知道的可就比你多,记住这一条。”

“你认为我没做错?”

“我知道你没做错什么。难道你没看出你的那番话把他们提出的案情给破坏了?现在他们充其量希望陪审团不能取得一致的意见。而这种可能性小得很。我告诉你,他明天就能走出那监狱,做个自由人。”

“那我想我该考虑怎么付你钱了。”

“对,”霍拉斯说,“好吧。我今天晚上上你那儿去。”

“今天晚上?”

“对。他明天也许还会叫你上证人席的。不管怎么样,我们最好有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