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世界之都观光记(第3/9页)

他们俩都笑了。

戴新手表的警察指着走廊那头。“那个家伙也要来作证。他知道怎么给人留个好印象。”

“我是他们的朋友。”留胡子的警察说。

他们又笑了。我回到长椅上。那两个警察被叫进法庭。又是漫长的等待。阳光直射着长椅这边,我开始出汗了。于是,我站了起来,开始在长长的、空荡荡的走廊里来回走动。我不再想看纽约建筑物的空中轮廓线了。仿佛一切——那一幢幢摩天大楼、一个个广告牌都将在我眼前崩塌。又过了一段时间。最后,公诉人终于来了。

“你还在这。电梯坏了,嫌疑犯从楼梯走上来了。我们还得等他们。”

过了一会,那两个警察回来了。他们俩在谈话。我忍不住想听他们都说了什么。他们提到一个朋友休班时在自家门前目击了一桩案件发生的过程,嫌疑犯在逃跑时开枪打伤了他。因为在逃的嫌疑犯知道休班警察的地址,那警察开始接到一连串威胁电话。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好搬到了另一个街区。那两个警察从我身边经过走进法庭时,一边笑着,一边谈论着其他琐事。过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人出来。我坐在静悄悄的走廊里,以为他们已经把我忘记了。大理石地板擦得干干净净,反射着天花板上的灯光,映照着走廊上空空的椅子和长凳。我出的汗更多了。又过了一会儿,公诉人再次出来了。

“他们已经到了法院,但现在我们找不着他们。”她说。

“他们不是从楼梯上来了吗?”

“我们还得等。”

她走了。我看着她穿着高跟鞋走过大理石地板。看着她走路的姿势,我忽然想起一个人用手指比划着别人走路的样子。她进了法庭的门,不见了。到现在,我已经没心思看表了,也不知道我已在那儿待了多久。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那长椅上出汗。我不知道那个警察的新手表是不是坏了。我站起来,又看了一眼曼哈顿耸入天际的轮廓线,那里好像汽雾升腾。我凝视着天上的云,想从它们那里读出什么含义。过了很久很久,公诉人又现身了。

“嫌疑犯在这栋楼里失踪了。我们到处都找不着,法官只好推迟听证。你可以走了。”

坐了很长的电梯后,我来到街上,想洗把脸。我走进一家餐馆,一个服务员说:“只有顾客才能用卫生间。您请坐。”

“给我来个汉堡。”我说,没有坐下。

“就一个普通汉堡吗?”

“是的。”

我走进卫生间,把脸洗了。

无味的甜甜圈和美丽的景色

当我告诉他们,我们在面包店买的肉桂甜甜圈味道全失时,他们都笑话我。这是一个周六下午,天色晦暗,下着雨。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讨论是否要去参加哥伦比亚大学教师们为学生举行的晚会。他们解释说,我走进面包店时,以为自己闻到了极其香甜的气味,所以忍不住想吃肉桂甜甜圈,但那实际上是因为店家往空气中打了人造香精。受到那香味的引诱,顾客们就想吃那些面包。而事实上,后面的厨房里连个烤箱都没有。你可以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把这叫做“消失的幻觉”,或许你可以更客观而不带感情色彩地说,这是味道的缺失。但你当然也可以说,这是店家造假。

在习惯这座城市之前,你每天会有很多时间都想着这些缺失的味道。我们如今对一堵真正的砖墙是什么样子,是如何砌成的已经了如指掌,而如果一堵水泥墙被砌成砖墙的样子,那就是在造假。但对此,我们大多数人不会感到痛苦。可是,假如你看到人们把高楼大厦建造成与它们不同类的东西,你又会作何感想呢?现在,那些奢华的后现代建筑在整个纽约层出不穷,这是专门干这种事的建筑师们的作品。他们特意强调他们的建筑就是模仿:那些巨大的玻璃门面,那些曲里拐弯的中世纪设计都让我觉得,他们实际上并没有想建成任何东西的欲望。他们是想欺骗我们,要装成它们所不是的东西吗?可是,这么明显的欺骗,还能称得上是欺骗吗?

同样奇怪的是,一切广告、电台口号、广告牌、电视里美丽的模特,都在明目张胆地欺骗你。你知道冰激凌里红色的冰块是人造色素,而不是草莓;你知道就连作家也不相信他们的书封皮上的推荐广告;你知道持续出现在公众视线内四十年的著名女演员,其实并不真如她整容后那么年轻;你也知道雷纳德·里根的演讲词是另有人替他写的。但我又明白,很多人对此并不在意。也许,走在第五大道上疲惫的公民会这么解释:“那朵漂亮的花是不是塑料花,我应该为此担心吗?它看上去悦目,让我赏心,对我来说这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