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脸孔中的谜(第2/5页)

一本笔记本里,记载着两本翻译侦探小说的摘要(《金甲虫》和《第七封信》),以及一些密码和暗语,选自几本有关德国间谍和马其诺防线的书籍。在笔记本的最后几页,他看见一道颤抖的绿色钢珠笔笔迹。线条看起来有点像开罗、大马士革和伊斯坦布尔地图上的绿色墨水痕迹,又似乎有点像人脸,或是像花,也颇像曲折的溪流,蜿蜒滑过一片平原。卡利普跟随着不对称而无意义的曲线从第一页走到第四页,接着在第五页的地方解开了笔迹之谜。答案是有人把一只蚂蚁放在一张空白页的中央,然后拿一支绿色钢珠笔紧跟着焦急逃命的昆虫,在它身后留下凌乱的轨迹。来到第五页后,精疲力竭的蚂蚁绕着圈子,画出犹豫不决的轨迹,最后在纸张的中央,留下一具被人压扁的干尸。不知道这只倒霉的蚂蚁因为无力提供任何解答而被人处决,是多久以前的事?而这个奇怪的实验与鲁米的文章又是否有所关联?卡利普展开调查。在《玛斯那维》的第四部中,鲁米曾提到有一只蚂蚁爬过他的草稿:一开始,蚂蚁注意到阿拉伯字母中藏着水仙和百合花的影子,接着有一支笔创造出这片文字花园,接着有一只手引领这支笔,再接下来有一个智慧生物控制着这只手。“而最后,”耶拉在他的文章中补充,“它察觉到还有另一个至高的智慧,带领着这个智慧生物。”卡利普本想对照笔记和专栏的日期,从中建立一个合理的联结,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只记录了伊斯坦布尔历史性大火的地点、日期以及所烧毁的木造房舍数目。

他读到耶拉的一篇文章,内容讲到在20世纪初期,有一个二手书商的学徒,趁挨家挨户推销的时候暗中耍阴谋。这位书商学徒每天搭小船往来城市各区,前往有钱人家的宅邸,把行囊里的特价书卖给后宫女眷、深居的隐士、工作繁重的职员和爱做梦的孩子。不过,他真正的顾客则是各地区的帕夏。由于阿布杜哈米提苏丹的限制令,这些官员被软禁在公府和自家宅院里,受到苏丹情报单位的监控。书商学徒向帕夏们(耶拉称之为“他的读者”)泄露胡儒非的秘密,以便教导他们如何解读他黏在这些书本里的文章。读到这里,卡利普感觉自己逐渐转变为另一个人,而这正是他想要的。这些秘密,他后来才发现,只不过是一本精简版的美国小说末尾出现的符号和关键词。当他们小的时候,某个星期六中午,耶拉曾经拿这本以远洋为背景的小说给如梦看。明白这点之后,卡利普确信自己绝对能够通过阅读,变成另一个人。就在这个时刻,电话响了,打来的人,当然了,就是上次那个家伙。

“很高兴你把电话线接回去了,耶拉先生!”他说,声音听起来像是过了中年的人。“眼前有这么可怕的情况迫在眉睫,我压根儿不相信像你这样的人会与城市和国家脱节。”

“你查到电话簿的第几页了?”

“我很认真在找,但比预期的要花时间。查电话号码查太久,会让人胡思乱想起来。我在里面看到了魔法配方、几何对称、重复排列、矩阵变化以及数字的各种形状,这拖慢了我的速度。”

“也有脸吗?”

“是的,不过你的那些脸孔是由某些数字的排列组合而来的。数字不见得都会说话,有时它们沉默无语。有时候我依稀感到4想要告诉我什么,一长串的4,一个接着一个。一开始先是两个两个一组,接着它们不见了,整排换到下一列去,现在变成了16。然后,7取代了它们空出的位置,依循同样井然有序的音调低声呢喃。我想说服自己一切只是巧合,没有意义,可是你看,帖木儿·巴耶塞特的电话号码140-22-40,难道不会让你联想到1402年帖木儿大帝和苏丹巴耶塞特一世之间的安卡拉战役?以及接下来,野蛮的帖木儿赢得胜利后,抓走了巴耶塞特的妻子,纳入自己后宫?电话簿活生生地展现了伊斯坦布尔和土耳其历史!我不禁沉迷其中,忘了找你的地址这件事。但我知道你是惟一能够阻止这场大阴谋的人。他们蓄势待发,箭在弦上,而你就是那根紧绷的弓弦,耶拉先生,惟有你阻止得了这场军事政变!”

“怎么说?”

“上次在电话中,我并没有告诉你,他们误把所有的信心都放在救世主身上,徒劳地等待着他的降临。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士兵,读过几篇你早年写的文章,并且深信不疑,就像我一样。试着回想一下你自己在1961年时写的几篇专栏,回忆一下你谈论‘审判长’的赞诗,以及你的一些影评,还有你那篇高傲文章中的结论,你在里面畅谈为什么你不相信全国乐透彩券上的幸福家庭肖像(妈妈打毛线,爸爸看报纸——或许是读你的专栏——儿子念书,奶奶和猫咪坐在炉火旁打瞌睡:假如每个人都这么该死的幸福美满,假如大家都像我的家庭一样,那么为什么乐透彩券会卖得这么好?)。当时,你为什么如此激烈地批评家庭伦理剧?这些影片为数不清的人带来无数的乐趣,或多或少替大家表达了心声,但你所看到的,却是其中的布景、梳妆台上的古龙水瓶、久未弹奏而结满蛛网的钢琴上成排的照片、塞在镜框周围的明信片,以及家庭收音机上熟睡的小狗雕像。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