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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伐利亚-爱森斯坦旅馆

1980年12月19日,星期五

托尼·哈罗德和玛利亚·陈在小旅馆的餐厅里吃了早饭。他们七点就下楼了,但已经有一拨人吃完饭去滑雪了。石质壁炉里噼里啪啦地烧着柴火。透过南墙上的小窗户,哈罗德可以看见白雪和蓝天。

“你觉得他在吗?”玛利亚·陈边喝咖啡边轻声问。

哈罗德耸耸肩。“我他妈的怎么知道?”昨天他还坚信威利不可能在家族宅邸中,因为他已经在飞机事故中遇难了。他还记得,威利五年前曾同他谈起过这座家族宅邸。哈罗德当时醉得非常厉害,威利刚结束为期三周的欧洲之行,突然含着眼泪说:“谁说我不能再回家了,呃,托尼?谁说的?”然后开始描述德国南部他母亲的家。他无意间提到了附近城镇的名字。哈罗德之前认为,这趟德国之行只是为了消除一种令人不安的可能性,仅此而已。但如今,在明亮的晨光中,玛利亚·陈坐在他对面,手提包里装着9毫米口径勃朗宁手枪,那本不可能的事情似乎已经就是事实一般。

“汤姆和詹森怎么办?”玛利亚·陈说。她穿着时髦的蓝色灯芯绒灯笼裤、长筒袜、粉红色圆领毛衣、深蓝色和粉色相间的价值六百美元的滑雪毛衣。她的黑发束在脑后。虽然脸上化了妆,但看上去很清爽。哈罗德觉得,这个年轻的欧亚混血儿就像同父亲的朋友一起来滑雪的女童子军。

“如果要杀他们的话,先干掉汤姆。”他告诉她,“比起那个黑鬼,威利更擅长操作雷诺兹。不过,鲁哈很壮……非常强壮。一定要将他一击毙命。在如果事态非常紧急的话,你就应该直奔主题,先干掉威利。一枪爆头。干掉了他,雷诺兹和鲁哈就不是威胁了。没有威利的命令,他们连尿都不敢去撒。”

玛利亚·陈眨眨眼,环顾四周。另外四张桌子边上坐着的都是有说有笑的德国男女。看上去没人听见哈罗德的轻声指示。

哈罗德打了个手势,女服务员上来添了咖啡。哈罗德啜了一口,皱起眉。他不知道,玛利亚·陈会不会按他的指示开枪杀人。他只能猜她会,毕竟她之前从未违背过他的命令。他忽然非常希望这女人不是免控者。但如果他的帮手不是免控者,那就很可能会被威利操控,反过来对付他。哈罗德不敢低估那德国老头儿的念控力——威利能把两个傀儡带在身边,可见其能力依然惊人。哈罗德曾以为威利的念控力衰退了——他年纪不小了,堕落的生活过了几十年,还吸毒——但鉴于最近的一连串事件,再抱有这样的观点显然是危险而愚蠢的。哈罗德摇了摇头。该死。狗日的岛俱乐部把他整惨了。哈罗德压根儿没兴趣招惹那个查尔斯顿老婊子。同威利·波登——也就是冯·伯夏特——玩了五十年那种游戏的人,托尼·哈罗德可不想招惹。倘若巴伦特那伙人发现威利还活着,他们会干什么呢?哈罗德还记得六天前自己听到威利死讯时的情形。他首先是一串关切的询问——威利正在进行的项目怎么办?投资怎么办?——然后他忍不住放松下来。那个老混蛋终于死了。许多年来,哈罗德一直都在担心那个老家伙会发现岛俱乐部,发现托尼在监视他……

“我认为天堂就是一个美妙的岛,在那里,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狩猎。对不对,托尼?”威利是不是在录像里说过这样的话?哈罗德还记得,看到威利在录像中说出这些话时,自己感觉就像没入了冰水之中。但威利决不可能知道他是卧底。何况,录像是在飞机坠毁之前录制的。威利已经死了。

即便他当时没死,哈罗德想,离死期也不远了。“准备好了吗?”他说。

玛利亚·陈用亚麻手帕擦了擦嘴,点点头。

“我们走。”托尼·哈罗德说。

“那边是捷克斯洛伐克?”哈罗德说。他们从西北方开出镇子的时候,他瞥了眼火车站外边境线上的关卡,那是一座白色建筑,有几个穿着绿色制服、戴着形状古怪的头盔的卫兵。路牌上写着一个德语词:检查站。

“不错。”玛利亚·陈说。

“没什么。”哈罗德说。他沿着山谷中蜿蜒的道路行驶,从通向阿波尔山和小阿波尔湖的岔路前经过。他看见远山上的白色滑雪道,还有小点一样的缆车。轮胎上装着防滑链和车顶架的小车在冰雪小径上飞奔。冷风从车后窗钻进来,吹得哈罗德瑟瑟发抖。玛利亚·陈早上在旅馆租的两套越野雪橇从副驾驶一侧的后窗中伸出去。“我们需要用到那些鬼东西吗?”他问,朝后座偏了偏头。

玛利亚·陈微微一笑,举起手,露出涂了指甲油的指甲。“很有可能。”她说。她看了眼道路图,又同地形图做了下对比。“左转,”她说,“六公里后,就能抵达通往他家宅邸的私人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