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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顿

1980年12月18日,星期四

“天似乎要下雪了。”索尔·拉斯基说。三人坐在金特里治安官的车里:索尔和金特里在前排,娜塔莉在后排。雨轻轻柔柔地下着,气温约十摄氏度。娜塔莉和金特里穿着夹克,索尔穿着蓝色厚毛衣,外面罩着一件旧花呢西装夹克。他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透过淌着雨水的挡风玻璃眯眼望着外面。“还有六天就是圣诞节了,”他说,“但依然没有下雪。我都不知道你们南方人怎么会习惯这种天气。”

“我七岁的时候才第一次看到雪。”鲍比·乔伊·金特里说,“学校把我们放了回去。地上的积雪不到一英寸深,但我们全都像世界末日到了似的往家里跑。我扔了雪球……那是我人生捏的第一个雪球……打碎了老麦克吉尔弗雷夫人的门廊窗户。对当时的我来说,那简直就跟世界末日没两样。我等了三个小时父亲才回来,我没吃到晚餐,还挨了一顿揍,但我很高兴这事儿就这么完了。”金特里摁下按钮,雨刮器刮了一下,两下,然后嘎吱一声返回原位。被刮干净的区域又落上了雨点。“我每次见到雪,就会想起挨打,忍住不哭。”金特里说,他嗓音低沉悦耳,拉斯基已经相当熟悉,“我觉得这里的冬天是越来越冷了,雪也下得越来越频繁了。”

“那个医生还没来?”娜塔莉从后排问。

“没有。现在差三分钟才四点。”金特里说,“卡尔豪恩医生老了,听说行动不便,但他就像老挂钟一样准时。他说他四点到,那就会四点到。”

话音刚落,一辆长长的黑色卡迪拉克就停到了路边,开始倒入金特里巡逻车前五个车位的空位里。

索尔看着那座建筑。这里距老城区几英里,既有迷人的历史遗迹,也能享受现代的便利。一座古老的监狱被改造成联排房屋和办公室——增添了窗户和车库,喷洗干净砖石,添置了一批木制家具,给老家具重新上漆、维修。在索尔看来,翻新进行得相当仔细。“你确定艾丽西亚的父母愿意干这个?”他问。

金特里脱掉帽子,用手帕擦了擦帽子内侧的皮带。“真的愿意。”他说,“凯泽夫人非常担心那个女孩,说艾丽西亚一直不怎么吃饭,还噩梦连连,长时间坐在那里发呆。”

“就在六天前,她亲眼看见自己最好的朋友被杀死。”娜塔莉说,“可怜的孩子。”

“死的还有她最好朋友的爷爷,”金特里说,“也许还有别的什么认识的人。”

“你觉得她去过曼萨德旅馆?”索尔问。

“没人记得她去过。”治安官说,“但这并不等于她没去过。大部分人都注意不到周围发生的大部分事,除非他们受过专门训练。当然,有人观察入微,什么都记得。但这些人没有路过凶案现场。”

“艾丽西亚被发现的时候,离现场很近,对吧?”索尔问。

“就在两个凶案现场之间。一个邻居大妈发现她站在街角,哭哭啼啼,不知所措,就在福勒家和曼萨德旅馆之间。”

“她的胳膊好点儿了吗?”娜塔莉问。

金特里转头去看后座的女人。他微微一笑,小小的蓝眼睛放出的光芒比车外昏暗的冬日阳光都明亮。“当然好了,夫人。只是简单的骨折。”

“你要是再叫我夫人,治安官,我就让你的手臂骨折。”娜塔莉说。

“好的,夫人。”金特里正经八百地答道,将视线再次投往挡风玻璃之外。“老医生回来了。他那把黑伞还是二战前在英国买的了,好像是去参加伦敦市立医院的夏季讲座。他是战前救灾规划小组的成员。我记得多年前他告诉我的叔叔李,德国开始空袭后,英国的每周伤亡数节节攀升,但实际上,英国医生早就做好了应付百倍伤亡数的准备。我不是说,他们已经准备好救治那么多伤员。我的意思是……他们预计到会有更多伤亡。”

“卡尔豪恩医生在催眠方面有经验吗?”索尔问。

“应该有吧。”金特里拉长腔调说,“1939年他去英国就是为了建议英国佬使用催眠术。那里的一些专家认为空袭对市民造成了严重的精神损伤,而杰克可以用催眠后暗示【89】来帮助他们恢复心理健康。”他打开车门,“你来吗,普雷斯顿女士?”

“当然。”娜塔莉说着就进入了雨中。

金特里也下了车,但没有迈步。雨轻轻地打在他的帽檐上。“你应该不想进去吧,教授?”他问。

“是的。我不想进去。”索尔说,“我不想干扰催眠的过程。但我非常想知道那孩子会说什么。”

“我也是。”金特里说,“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会尽量去理解接受。”他关上车门跑开,去追娜塔莉·普雷斯顿——对他这样的大个子来说,他跑步的姿势可谓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