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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我是说……为什么我们相信彼此?你看见一个陌生人闯入一座房子,两小时后,我们用过美餐,坐这儿聊天。我则遇到了一个用枪近距离指着我的年轻女人,几个小时后,我打算将自己隐瞒了许多年的秘密与这个女人分享。为什么会这样,普雷斯顿女士?”

“是普雷斯顿小姐。或者娜塔莉。我只能解释我的行为。”

“请解释。”

“因为你有一张诚实的脸,拉基斯医生。也许诚实这个词不对。应该说,你有一张充满关爱的脸。你体会过悲伤……”娜塔莉欲言又止。

“我们都体会过悲伤。”索尔轻柔地说。

黑人女孩点头道:“但没人从悲伤中学习。我觉得悲伤教会了你许多。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的。我只能表达到这种程度。”

“眼睛?”索尔问,“我们的判断和未来都建立在眼睛上?”

娜塔莉抬头看着他:“为什么不行?还有别的办法吗?”这不是质疑,而是在严肃地提问。

索尔缓缓摇了摇头:“可能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一开始只能如此。”

他们驶出了查尔斯顿老城区,向西南方向进发。索尔开着租来的丰田,跟着女孩的绿色雪佛兰新星。他们沿着17号高速公路穿过了阿什利河,几分钟后,停在一个叫圣安德鲁斯的地方。那里是平民街区,一排白木屋,看上去很整洁。索尔将车驶上车道,停在娜塔莉·普雷斯顿的车的后面。

房子里干净而舒适,洋溢着家的气息。一张摇椅和一套沉重的沙发占据了小客厅的大部分空间。壁炉里已经放好柴火,随时可以生火。壁炉架上摆放着一盆瑞典常青藤和数不清的装着家人相片的相框。墙上的照片更多,但是艺术作品,不是普通快照。娜塔莉打开灯,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索尔则在逐次观看照片。

“安塞尔·亚当斯。”索尔盯着一张黑白照片说。照片中挂着一轮惨白的月亮,月亮下是一个孤寂的村庄和一片墓地。“我听说过这个人。”另一张照片上,一团浓雾正朝山上的一座城市袭来。

“那是迈纳·怀特的作品。”娜塔莉说,“我父亲在五十年代早期就认识他。”此外还有伊莫根·坎宁安、塞巴斯蒂安·米利托、乔治·泰斯、安德鲁·柯尔特兹和罗伯特·弗兰克等人的作品。弗兰德的作品令索尔驻足。一个身穿黑西装、手持拐杖的男人站在一座古老的房子或旅馆的门廊里。通往二楼的楼梯挡住了男人的脸。索尔想向左走两步,看清男人的脸。照片让他莫名地伤感。“抱歉我没听说过这些摄影师。”索尔说,“他们很有名吗?”

“有些很有名。”娜塔莉说,“现在这些照片的价值是我父亲买价的几百倍,但他永远不会卖这些照片。”

索尔拿起一张黑人家庭野餐的照片。妻子笑容温暖大方,梳着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的发式。“这是你母亲?”

“是的。”娜塔莉说,“她在1968年6月死于一场离奇的事故。刚好是罗伯特·肯尼迪遇刺后两天。当时我九岁。”

照片中的小女孩站在野餐桌上,笑嘻嘻地眯眼看着爸爸。旁边还有娜塔莉父亲的一幅肖像。画中的男人比照片中更老,表情严肃,但十分英俊。清瘦的身形和炯炯有神的眼睛酷似去掉双下巴的马丁·路德·金。“这幅肖像画得真好。”他说。

“谢谢。我是去年夏天画的。”

索尔环顾四周。“你父亲的作品呢?”

“在这儿。”娜塔莉说,领索尔进入饭厅,“父亲不愿把自己的作品同其他人的放在同一个房间里。”

餐桌对面一架老钢琴上方的墙上,挂着四张黑白照片。两张是从不同角度拍摄的光影斑驳的古老砖房,另一张是延伸到天边的海滩和大海的广角照片,最后一张是一条林中小路,运用了平面、光影和组合等多种手法。

“真漂亮。”索尔说,“但照片里没有人。”

娜塔莉轻声笑道:“不错。父亲吃的就是摄影这碗饭,他说自己绝不能把摄影只是当作爱好。而且,他是个腼腆内向的人。他不喜欢趁人不备抓拍……如果我拍了这种照片,他就会让我去获得当事人的许可。他讨厌侵犯他人的隐私。他只是……只是……很害羞,每次我们叫比萨外卖,他都是让我去打电话。”娜塔莉的声音低沉下来,转过身说,“你想喝点儿咖啡吗?”

“好。”索尔说。厨房旁就是暗室。那里起初一定是食品储藏室或另一个浴室。“你和你父亲就在这里洗照片?”索尔问。娜塔莉点点头,打开了安全灯。房间里的物品井然有序。放大器、托盘、化学试剂瓶,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放在架子上,贴着标签。水槽上方的尼龙线上夹着八到十张照片。索尔仔细查看,都是福勒家的照片,拍摄的时间点不同,角度不同,光影条件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