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华盛顿特区

1980年12月16日,星期二

托尼·哈罗德和玛利亚·陈乘飞机在华盛顿国家机场降落,租了辆车,直接开往乔治敦。正午刚过不久。经过第十四街大桥的时候,他们看到了灰暗的流速缓慢的波托马克河。国家广场上的树都掉光了叶子。威斯康星大道并不拥挤。

“就在这儿。”哈罗德说。玛利亚驾车驶上M街。冬日里的高价联排别墅仿佛正聚在一起取暖。他们寻找的房子与这些别墅差不多。淡黄色车库门前有一个禁止停车的区域。一对身着厚毛皮大衣的恋人牵着贵宾犬从门口经过。

“我在这儿等着。”玛利亚·陈说。

“不。”哈罗德说,“你先开走。每隔十分钟从这里经过一次。”

她犹豫片刻,哈罗德下了车,她将车开走,超了一辆豪华轿车。

哈罗德径直朝车库走去。门口的控制键盘上有四个塑料按钮和一条小槽。哈罗德从钱包中取出一张信用卡插入槽中。咔嗒一声。他上前一步,将第三个按钮按了四次,然后又按了另外三个按钮。车库嘎吱打开。哈罗德收回卡,进入车库。

身后的门关闭之后,空荡荡的车库里伸手不见五指。哈罗德闻不出石油或汽油的味道,空气里只飘荡着水泥和木板的气味。他三步走到车库中心,站直身子。他没有费力去寻找门或电灯开关。哈罗德听到了细微的电子仪器声,那表明墙上的监控摄像机发现了他,并在检查有无人尾随。他猜这应该是红外线摄像机,或者装备了微光镜头。不过他根本不关心这个。另一扇门上的监控摄像机转过来瞄准他。哈罗德拉下了短皮夹克的拉链。

“请摘下墨镜,哈罗德先生。”声音从墙上的标准家用对讲机中传来。

“去死吧。”哈罗德轻快地说,摘下了飞行员墨镜。门开了,哈罗德戴上墨镜,两个身穿黑西装的高个子男人走进来。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看样子就像保镖;另一个是黑人,更高更瘦,让人不知为何一见就心生畏惧。

“先生,请举起你的双臂。”魁梧的保镖说。

“死一边去。”哈罗德说。他讨厌被男人触碰,甚至想一想都觉得恶心。两个男子耐心等待。哈罗德举起双臂。魁梧的保镖公事公办地搜了他一遍身,然后朝黑人点了点头。

“请走这边,哈罗德先生。”高个子黑人领他入门,经过未经使用的厨房,进入一条明亮的走廊,经过几个未装修的空房间,在一条楼梯下停住。“请到左边的第一个房间,哈罗德先生。”他指了指楼上,“他们在等你。”

哈罗德一言不发,爬上楼梯。橡木楼梯的表面平整光亮,咚咚咚的脚步声在整个房子里回荡。他闻到了新刷的油漆的味道。

“哈罗德先生,很高兴你能来。”五个男人坐在折叠椅上,形成一个松散的圆圈。这个房间原本可能是主卧,或者大书房。地上没铺地板,白色百叶窗,壁炉里没生火。哈罗德认识这些人——准确地说,是知道他们的名字。从左到右依次是:特拉斯科、科尔本、萨特、巴伦特和开普勒。他们穿着价值不菲但风格保守的西装,连坐姿都是统一的:挺直背,翘着腿,双臂抱胸。其中三人身边放着公文包,三人戴着墨镜。他们都是白人,年龄从四十八九到六十出头不等,巴伦特最为年长。科尔本基本秃头,而另外四人是标准的国会议员发型。刚才开口的是特拉斯科,他补充道:“你来晚了,哈罗德先生。”

“是啊。”托尼·哈罗德说,上前几步。房间里没为他准备椅子。他脱掉皮夹克,披在肩头,用一根手指钩住。他穿着一件光鲜的红色丝绸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露出金项链上挂着的鲨鱼牙垂饰;黑色灯芯绒裤子上,金色的R2-D2【51】皮带扣颇为显眼,那是乔治·卢卡斯【52】亲自送给他的;短靴鞋底又厚又高。“航班晚点了。”

特拉斯科点点头。科尔本清了清嗓子,似乎要开口说话,但最后只是扶了扶塑料镜框。

“你们有什么消息?”哈罗德问,但他没等待答案,径直走向壁橱,取出一把金属折叠椅,反向放在圆圈的空隙中。他横跨上去,将夹克搭在椅背上。“没有新消息?”他问,“难道我大老远跑来却一无所获?”

“我们正想问你有什么消息呢。”巴伦特说,声音抑扬顿挫,充满磁性,混杂着东海岸和英格兰口音。巴伦特显然不需要通过提高音量来吸引注意。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在听他说话。

哈罗德耸肩道:“我在威利的葬礼上发表了悼词。”他说,“他埋在森林草坪墓地。我很伤心。大概有两百名好莱坞名人来参加葬礼。其中十到十五人见过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