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邻居们(第3/5页)

汤米对自己的父亲一无所知。有两回劳拉在场的时候,他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家?”梅西太太停了好久说:“应该不久了。你知道他在国外呢。和他一起的先生们还不愿意回来。” 她第一句说“我想他们在打老虎呢”,下一句就说“去西班牙很远”。

一次汤米天真无邪地给劳拉看爸爸在摄影棚拍的照片。照片上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在乡村的背景前,身边的桌子上有顶高帽和一副手套。他看上去不是个工人,但也不像个贵族。梅西太太面容苦涩地拿走照片,劳拉觉得幸好自己没怎么看清那张照片。

在绿地的一头,有几栋“好房子”,比村舍大,比别墅小。房里住着有身份的女士或是寡妇,有一家住着位老绅士瑞平顿先生。瑞平顿先生的房子是白色的,阳台和窗外的百叶窗漆成绿色,美丽的花园有修剪得整齐的紫杉树。这栋房子很安静,因为老先生年纪大了也不会办宴会或是狩猎。他的女佣们都一把年纪且寡言少语,管家和主人一样满头白发,不易接近。

有时在夏日午后,一辆金光闪闪的马车会停在门口,马夫和脚夫在门口等候。瑞平顿先生的房子里传出茶杯的叮当和女士们的闲聊声。摘草莓的季节,瑞平顿先生会举办一次花园聚会。附近的乡绅们走路来,因为马厩要留给远客的马车用。这就是他所有的消遣。这把年纪的老先生早就不举办或参加宴会了。

每天早上七点,管家推开门,瑞平顿先生走出家门去邮局和木匠铺。他和牧师讲上几分钟话,和遇见的熟人寒暄一阵,拍拍几个孩子的脑袋,喂驴子一块糖。然后回家,消失在房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来。

瑞平顿先生的着装堪称典范。浅绿的西装像是裁缝刚做好的,和皮鞋同色的翻毛手套一尘不染。他拄着一根金头的拐杖,扣眼里别着一朵白色康乃馨或是玫瑰。有回他在村里遇见劳拉,他脱下帽子优雅地鞠躬,让劳拉觉得自己是个公主。他的理解一直无可挑剔。老先生曾在维多利亚女王的宫廷里任职,但大家对他所知甚少。只知道他年老而富有。劳拉和蕾恩小姐注意到他总收到印有皇室徽章的信件。有一次劳拉见到瑞平顿先生给一个重要人物发了封邮件,署名是他的教名。他的仆人都守口如瓶,所以很少有关于他的传闻。

就像所有劳拉遇见的出生优良的人一样,瑞平顿先生声音轻柔自然,对她友善。有天早晨,他见到劳拉一个人在办公室,为了让她高兴起来,他问劳拉:“你喜欢猜谜吗?”劳拉不知道他说的是哪种谜,还是说“我喜欢”。他从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用一支金色的铅笔写道:

U O A O,但是我O你

我给你A O, 但是O O 我

他见劳拉一脸迷惑,解释说,O代表着“谜”:

你为解谜叹气,但是我为你叹气

我给你一个谜团,但是谜团为我叹气

又有一次,她递给劳拉一个谜语:

永恒的开始,

时间和空间的结尾,

结束的开始,

地点的结尾。

劳拉很快得出答案是字母 “E”。

劳拉长大后经常会想,瑞平顿先生有多少次在不同场合给女孩们写谜语逗她们开心。

村里有很多小村舍,大多漂亮得可以入画。劳拉认识每一户人,都是在邮局攀谈时认识的。她和这些家庭不如和自己村的人熟,毕竟她在雀起乡生活了更长时间。在烛镇绿里,劳拉是个观察者。这里的人和故乡的人有着相似的生活,有着相似的美德、弱点和局限。他们说着类似的乡音,用着相似的语汇。烛镇人的词汇量可能更大些,用了更多时髦的词。有个丈夫才去世的妇女伤心地在葬礼上跳进丈夫的墓穴。有个人看了这幕冷淡地说了句:“叫得响的母牛总是先忘了自己的犊子。”

烛镇绿里的工人们住房条件比雀起乡好,工资也高些。他们不全是农场的劳工,还有熟练的手艺人和负责驾马车的。总体来说,工薪阶级的工资低,生活艰辛。

商店橱窗前的人行道是妇女们最喜爱的下午散步地点。妇女们可以欣赏橱窗里美丽的东西,而不用花钱。要是买一卷棉线或是一盒针,还可以走进商店近距离欣赏时髦的衣服。礼拜天,女店主成了模特,身着自家店里最好的衣裳去教堂参加礼拜。这两个女人高而瘦,稻草色的头发,留着鬈刘海,高颧骨,惨白脸色,脸颊涂了腮红。

女店主的名字很传统,一个叫普露登丝,一个叫露丝。为了对生意有帮助,她们把名字改成时髦的珠儿和露比。新名字很受顾客欢迎,大家为了不冒犯她们自觉地叫她们的新名字。当着两人的面,顾客们叫她们“珠儿小姐”和“露比小姐”。在背后,顾客叫她们“那个自己叫自己露比的”或是“珠儿,其实原名是普露登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