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绿里(第3/5页)

劳拉的妈妈曾说“所有的医生都是英雄”。在劳拉出生的前一晚,医生冒着风雪来出诊。雪越下越大,把道路封锁,医生被迫下了马车,走完了最后一英里。难怪劳拉出生的时候医生说:“这个小女娃!就是这个小东西找了这么多麻烦。长大以后要有出息,这样大家才没白忙活。”劳拉小时候一不听话,大人就拿这句话教训她。

透过邮局的窗子,劳拉能见到灰色教堂的红砖烟囱立在一片绿荫里。冬天,树枝光秃秃的。透过场子能见到教堂东边的雕花玻璃和正面的黄色砖墙。白嘴鸦和乌鸦在榆树顶做窝。

劳拉才到烛镇绿里那阵,一位老派的牧师库尔斯顿先生负责居民的精神皈依。他是一位气质优雅的老人,身材高大,脸颊红润,满头银发。他的妻子是个娇小的老太太,平日喜欢穿家常的衣服。她说:“反正村里人都认得我了,干嘛要在乎穿啥。”如果去教堂或者拜访别人,她会穿丝绸戴着鸵鸟毛的帽子,彰显着她作为伯爵孙女以及牧师妻子的身份。村里人说她有点爱管闲事。但总体来说,她受人爱戴。她探访村民或在商店买东西的时候喜欢了解最新的小道消息。她不重复流言,而是添油加醋。

教堂礼拜冗长无聊,秩序井然,教堂音乐在当时水平算得上出色。库尔斯顿先生对贫困的教民宣扬遵循现有秩序;对富人宣扬对社区的责任和贡献。他在这个小小的社区里身居高位、生活富足,觉得现有社会秩序一切完好。他乐善好施,天性慷慨,特别愿意帮助穷人。

寒冬时节,教堂一周做两次热汤,人人都有份。软糯的燕麦、喷香的牛肉块、金黄的胡萝卜和肥嫩的小饺子让汤又浓又稠,连汤勺都能立在里面。尝遍各种教堂热汤的人对这汤都挑不出毛病。病人能领到蛋乳布丁、自制果冻和半瓶甜酒。有条不成文的规定,恢复期的病人把盘子放到周日的下午一点半,就能得到肉肘子做晚餐。圣诞节教民能在教堂领到毯子,第一次去参加布道的女孩能得到印花衬衫,老妇人能得到法兰绒的衬裙,老先生能得到法兰绒滚边的背心。

库尔斯顿夫妇、他们家的胖车夫托马斯、女佣汉娜、厨子格兰垂、追着马车跑的斑点狗和他们家的红木家具在村民的眼里出现了二十多年。他们的存在仿佛和教堂的塔楼一样持久。

一个夏日的午后,库尔斯顿太太穿着最好的衣裳乘着马车去一个名流汇集的集市。她买了不少东西,也带回了让她一周就致命的病菌。库尔斯顿也被传染几天后去世。夫妇俩被合葬。一个教区的人都在下葬那天送行,心情沉重。烛镇新闻用三个专栏的长度报道了这场葬礼,标题“烛镇绿里的悲剧,受人爱戴的牧师夫妇的葬礼”。墓碑周围摆满了村舍花园的花朵。这场葬礼的照片被裱在镜框里出售,每张四便士。

村民们开始猜想谁是新牧师。他们说:“要是能有一位和库尔斯顿先生一样好的牧师就好了。他是个真正的绅士。库尔斯顿太太是个真正的淑女。库尔斯顿先生从来不干涉别人的事,他对穷人特别好。”店主们说:“他关心当地商店的发展,还赞助过店里钉子。”

几个月后,牧师的房子被整修一新,花园和马场的一大部分被拆掉。大家猜测新牧师要来了。鉴于新牧师和他的一家来自新秩序,以后再说他们的故事。

有时我们觉得逝去的人会留下一些痕迹。我们在某天某一刻某种心情见到似曾相识的一幕。这一刻在我们的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人觉得逝去的人一定留下些永恒记忆。有些声音就可以打开记忆的闸门。

劳拉记忆里对库尔斯顿的不可磨灭的一刻是他从绿地上走过。他站在那,衣着整齐,看到远处一群赌徒,严肃地摇了摇头。他好像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烛镇绿里曾有个聋哑人叫疯子乔,出生时精神不健全。那时还没有健全的社会保障体系来帮助他。这个不幸的孩子在别的孩子上学的时候在野外疯跑。他没有任何和同龄人交流的机会。

劳拉知道疯子乔的时候,他已经是个成人,身强体壮,蓄了一小撮金色的胡须。他安静的时候脸上表情天真无邪。乔的母亲是个寡妇,帮人洗衣服的时候,他会帮忙取洗衣篮、从井里打水和拧干衣服。母子俩在家里用一种自创的手语交流。除此之外,乔与外界没有交流的方法。他身体很好,能做些基本的体力活。可是他偶尔会发些脾气,导致没人敢雇佣他。

乔每天有大把的空闲的时间在绿地上游荡,看着铁匠打铁,木匠做工。有时他安静地看过一会儿后,会爆发出一阵响亮而模糊的叫声,这也许是他的笑声。然后飞快地跑到树林里。周围的人笑到:“疯子乔喜欢猴子。要是猴子有脑子就能说话,它们觉得要是自己会说话,人们就会让它们去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