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绿里

当时烛镇绿里还只是个村庄,它靠着一个小镇。劳拉很快发现烛镇绿里和自己长大的雀起乡差别很大。

雀起乡里只有一个阶层的人,大家做着同样的工作,贫苦而平等。烛镇绿里的人口层次更多样。这里有住在有马厩的高档村舍的牧师、医生和贵妇;有住在小房子里的工匠和农场劳工;有住在村外新房的店主、校长和承包商。烛镇是一个小世界,雀起乡只是一个小部分。

在乡间的大宅里住着地主、准男爵、勋爵,宅子里养着成群的仆人和花匠。烛镇是有身份的人的村庄。他们去当地的教堂,光顾商店,影响着当地事务。这些人的妻子带着花呢帽子,进出商店,给教堂带装饰用的花束,走进村里小学看看是否一切安好。下午,这些太太们穿着丝绸戴着羽毛帽,坐在马车上穿过村子,微笑着和路人打招呼。认识当地所有的居民是她们的职责之一。年长的村妇对太太们行屈膝礼致谢,但这种有些屈从意味的礼节日渐衰落。年轻的一代微笑着点头就算是还礼了。

这个社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安分守己。当然穷人想要更高的工资,店主希望店越开越大,富人想变成贵族。大家都不愿意踏过阶级的边界。身居高位的自然不想改变,其他人觉得先有的社会阶层也没有不公平。

如果地主和夫人对穷人同情,对商人友好,对当地设施改善肯花钱,他们就是给自己阶层争光了。如果店主卖的东西货真价实,在顾客困难的时候愿意赊账,手艺人技艺娴熟,那么就不会有人抱怨他们挣的钱多。工人阶级的观点最为保守。“我知道我的阶层,我也愿意保持下去。”有些人会有点骄傲地说。要是有年轻人表现出雄心壮志,自己人会首当其冲地打击这种抱负。

这样的社会结构在当时看上去合理,但已经不稳固了。在一个充满变革的时代,机器取代了人工,某些人的奢侈变成了大众的消费品。

烛镇绿里的名字来于村里的一大长片草地,延伸到烛镇,绵延两英里。一排商店和房子面朝绿地,这被称作“风景最好的绿地”。当地人抱怨邮局不在这最美的一边。邮局的这边非常安静,被叫做“无聊的一边”。蕾恩小姐不觉得无聊,她的窗户占领了有利位置,可以看到人群熙攘。

安静的这段路上有邮局、铁匠铺和一栋红砖的乔治亚时代的农舍。这栋农舍从大小和外形来看似乎曾经是有身份人家的宅子,如今房子的一部分住着年老的牧牛人夫妇。他们卧室挂着白色的蕾丝窗帘,窗前放着盆栽植物。其他的房间面向绿地。传说这间房子闹鬼,一年有几晚楼上的房间会闪烁鬼火。当时空置或者半空置的房子都传说闹鬼。但是牧牛人夫妇觉得这些传说滑稽,说他们冬日晚上在自己房间里太舒服了,根本没空去阁楼上找鬼。牧牛人说:“我们知道怎么过最好。我们住了三间不用租金的屋子,才不会傻到被传言吓走呢!”

农舍周围是堆料场、果园和花园。果子探过墙头,花园里弥漫着紫罗兰和金莲花的香气。金色的稻草堆和铁匠铺的叮叮当当烘托出浓郁的田园风情。有些积极进取的居民鄙视这田园风情,他们觉得被花园和果园占用的土地应该用来开发。这里可以建起一个教堂和一排商店,会有力地带动贸易。几年后,这片安静的地方安静依旧。再过些时候,农场上鸡鸣和铁铺的叮当声就混合着扬声器里的音乐和发动机的轰鸣。农场被迁到郊外,铁铺变成了现代的修车铺,满地都是油泵和广告招贴。

两条路间的绿地上开放着雏菊和蒲公英。驴子悠闲地吃草,孩童无忧无虑地戏耍,老人在长凳上晒太阳。雨天,绿地上空荡荡,偶尔有几个一脚深一脚浅的人穿过绿地,手中握着要寄的信。

商店后的那条路是最适合散步和见面的地方。有时候绿地也会成为公共生活的焦点。一月的一个周六早晨,猎手们在一个老酒馆门口集合。骑手们穿着鲜红的猎装,探下身喝上一杯。夫人们穿着飘逸的长裙,侧坐在马上,向朋友们挥手。有些夫人聚在一起说长道短。命令发出后,大部队开始移动。如果有条猎狗跑偏了,主人会呼唤诸如“米妮”“点点”“樱草”“小号手”的名字。猎狗会充满爱意地看着主人的脸,听话地跑回来。让劳拉觉得神奇的是,这么驯良的动物会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撕碎一只只其他动物。

大家不会同情被撕碎的动物的处境。他们都希望第一次围捕一切顺利。

村民们都来围观狩猎的盛况。路的两边停着马车,上面载着穿着皮衣的老妇人;家庭女教师带着孩子们坐在车上探头探脑;农夫们驾着装满肥料的马车;屠夫、菜农和面包师也来凑热闹;声音嘶哑的小贩站在驴车上找到了个好的观景点。有趣的是,所有人的差事都朝着狩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