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烛镇绿里(第2/3页)

邮局柜台被擦得光亮,天平、邮票、汇票和表格摆放得整整齐齐。前门到花园有个宽敞的走道。隔开办公室和厨房的门划出了新旧两个世界的边界。后来,劳拉读了些历史,她享受观察时代变迁的过程。

那时候未婚的工人住在雇主家。吃饭的时候,蕾恩小姐在餐桌前,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打水洗手的声音。男人们把皮围裙卷起,轻手轻脚地坐到桌前。

铁匠的工头马修是个罗圈腿且眼神不好的小个子男人,棕黄的胡须,和印象中铁匠的形象相差甚远。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一个技艺娴熟的铁匠,在打马掌上很有一手。三个小铁匠都是害羞的年轻人,在屋里说话细声细气,在店里的时候三个人的声音全屋子都听得见。呼啸的火苗、铁砧的叮铛以及三人的说话声能掀翻屋顶。有时三个人编些小曲,比如“比尔,递给我那把小扳手”。马修不在铁铺的时候,三个人站到店门口休息,看着人来人往。有个铁匠对着一个姑娘喊:“哇哦!艾玛!”受到蕾恩小姐的警告。要是见过他在餐桌上的表现,不会有人相信这是他做得出来的。

橡木桌的一头,蕾恩小姐面前摆着一大盘肉。蕾恩小姐边上有个留给客人的座位经常空着。接着是马修的椅子,再接着是张空椅子,分开了铁匠工头和学徒。三个小铁匠坐在面对蕾恩小姐的位子上。女仆齐娜在墙边有张自己的小桌子。如果没有贵客,蕾恩小姐自由地和大家聊天。三个小铁匠几乎不出声,张嘴只为了吃东西。偶尔他们说些有趣的事情,开口是“太太”。“太太,您听说地主买了他家的黑马?”“太太,我听说威尔勒的干草棚着了火。他们说是睡在里面的流浪汉放的火。”多数时候,桌子一头只发出餐具碰撞的声音,或者一个铁匠突然推了一下旁边的人。铁匠们用特殊的杯子和茶碟,大而厚。他们用牛角喝啤酒,而不是杯子。桌上有些精致的小物件是从来不让他们碰的,他们也就装作不在意。三个人满意地吃完饭,一个人说:“太太,我们先出去了。”齐娜端出茶盘,马修留下来喝茶。蕾恩小姐说茶点时间是她们家的独创。她父亲在的时候,她们家单独有喝茶的时间,工人们在下午三点也有自己的茶点时间,通常可以吃到面包和奶酪。

劳拉觉得小铁匠们的待遇不好,她同情铁匠的处境。后来,劳拉发现这种老规矩其实有合理的地方。太精致的食物不适合男人,他们需要能吃饱的食物,比如煮牛肉、饺子、腌猪腿或者牛肘子。在寒冷的冬夜,他们喝加了香料的啤酒而不是果酒。他们不被鼓励说话太多,也不在他们面前提起家事,否则他们会失去尊敬之心。简而言之,他们必须守本分。

那时候,这些主仆之分让主人和仆人都满意。充足的食物和在阁楼里的床铺都是工资的一部分。食物不错,床上有羽毛被和暖和的毯子。他们出了雇主家有自己的生活。

学徒结婚前会离开原先的雇主,找一家独立住宿的新雇主。在城镇,独立住宿越来越多。一个干活好手总会有工作。不少年轻人选择住在雇主家,因为食物好,床好,不用早上六点走到干活的地方。

蕾恩小姐的父亲以铁匠的身份初到烛镇绿里。他穿着新皮围裙,肩膀上扛着一筐工具,从北安普顿走来。这样的长途跋涉不是因为生活拮据,她的祖父其实是邻村的一个铁匠工头。当时的规矩是结束学徒期后,铁匠要去不同的铁铺工作积攒经验。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也被叫做“旅行工”,他们需要四处旅行。

蕾恩小姐的父亲没有走多远,因为他爱上了第一个雇主的女儿。她是独生女,家里的生意蒸蒸日上,虽然男孩是铁匠工头的儿子,女孩的家长不同意。

这段恋情一开始就遭到女孩家长的反对。母亲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在给小铁匠补袜子,她一把夺过袜子丢到壁炉里。父亲说自己宁愿女儿躺在棺材里也不让她嫁给一个四处奔波的小铁匠。父母为女儿花了那么多心血,女儿至少该嫁个农场主。不过后来女孩的家长同意了这门婚事,小两口住在女孩家,后来继承了那栋房子。客厅里有一幅两人结婚的画:新郎穿着紫色的裤子,戴着白手套(他怎么把铁匠粗糙的大手塞到那手套里的?);新娘穿着紫色的丝绸裙,披着白色的蕾丝披肩,戴着镶着绿叶的白色圆帽。

年龄一到,蕾恩小姐就被送进了寄宿学校。寄宿学校很传统,女孩互相称呼“某某小姐”,甚至游戏的时候也这样。女孩们每天躺在卧室的地板上改善形体。惩罚都是根据犯错的大小而量刑。蕾恩小姐长大后觉得最好笑的回忆是得意地站在讲台上,一边重复说“收腹”,一边拍拍肚子。她们练得一手好字,擅长针线活。当时这样的教育对于七八岁的女孩来说是足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