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教堂礼拜(第2/5页)

劳拉颤抖了一下。在教堂里用脏话!而且是从布道人嘴里说出来的!后来她庆幸自己听到了有人从布道台把自由主义叫做“该死的原因”。这让她有一种亲临历史的感觉。

布道结束,大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卖力地唱起赞美诗,仿佛肺要炸掉,舌头要打结。他们不怨恨埃里森先生在布道上说的内容,他们其实根本没有听到。劳拉想知道大人对这件事的看法,得到的回答却是“我那时候走神了”“我可能睡着了”,最相关的是“他是不是今天受刺激了啊”。

有些人去教堂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衣服,顺便批判一下邻居的衣服。有些人是喜欢在读赞美诗的时候听到自己的声音,或者圣诞节就能领到毯子和煤。有些人去教堂是为了朝圣。一个地方至少有一个圣人和几个善良的基督徒。多数人把宗教当做老人的特权,觉得自己现在还用不着。

有一次,一个从邻村来的驼背混进了村宴,喝得大醉,骂骂咧咧。他是个跛子,所以他的行为让大家觉得可怕。劳拉的妈妈难过地说:“想到这么个可怜的人咒骂不停真是可怕啊。”十岁的埃德蒙抬起头镇定地说:“我觉得谁要是有这样的背应该有权利咒骂。”妈妈说埃德蒙的这番话一样恶劣。

当地少数的天主教徒受到尊敬,因为信天主教的酒店老板总是提供一流的啤酒。宏观上来说,雀起乡的人都无法容忍天主教,因为英国国教才是主流。劳拉小的时候问大人罗马天主教徒是什么,大人说他们是对影像崇拜的人。劳拉接着问,大人就说他们崇拜教皇,那是个坏人,和魔鬼有联系。天主教礼拜上用的珠子被说成了“马戏”。大家一谈到天主教就会争论不休。劳拉的外公听到教堂的钟声响起,脱下帽子,静默一刻说:“在天父的宅子里有很多小房间。”这让劳拉迷惑不解。

孩子们去主日学校的路上,他们见到坐在马车上的家庭去邻村的天主教堂。他们追着马车大喊“老天主教来了!老天主教徒!”有时候车上的一位女士宽容地对着孩子们笑,其他时候车上的人不予理睬。

孩子们在离马车有一段路程的地方追着喊。要是离得太近,车上的男孩子一定会停下来把他们打一顿的。孩子们跟在马车后面唱:

“亲爱的天父,我来忏悔。”

“我的孩子,你做了什么?”

“亲爱的天父,我杀了一只猫。”

“我的孩子,你想让我怎么做?”

“亲爱的天父,我该怎么办?”

“你亲亲我,我亲亲你。”

这首歌可能有政治渊源,这种无知固执的观念那时候很盛行。奇怪的是,这些孩子们睡前会说上一段祷告文:

马修、马克、路克和约翰,

保佑我睡的床。

窗边的四根柱子边,

立着四位天使。

一位守护,一位祈祷,

一位带走我的灵魂。

那时候的很多语汇渐渐消亡了。劳拉小时候不听话,奶奶辈的就用克伦威尔的名字来吓唬孩子。“你要是不乖,让老克伦威尔把你带走”“小心克伦威尔来了!”。英国南部的母亲们用拿破仑的名字吓唬孩子。雀起乡离海岸远,没有被入侵的危险。但是英国内战的战火曾烧到了附近。

有些不真诚的人把布道当做获取关注的方式。有个从镇上来的年轻店员,衣着时髦,扣眼里别着一束紫罗兰,用手整了整油光可鉴的头发,白手帕一抖香水味四溢。他的香水、扣眼和装模作样的口音受到村民的鄙夷。他走后,大家忘了不批评别人的规矩,说道:“你见过这么做作的人吗?”

有位老人喜欢即兴发挥。原文是“我将横扫一切摧毁他们”。他喜欢逐字地加上重音,“我将横扫一切摧毁他们”“我将横扫一切摧毁他们”“我将横扫一切摧毁他们”,反复上好几遍。他非常满意自己的创举。孩子们为他感到羞耻,耳朵都红了。

有些真诚的信徒才思敏捷。有天晚上主人为客座牧师开门。牧师说:“我宁愿做上帝的看门人,而不住在恶人的帐篷里。”

骗子比小偷还让人厌恶。村里常说“骗子都记性好”“你能关小偷,却不能关骗子”“事实有任何偏差都是谎言”,谁从邻居家下垂的果树枝上摘个李子就是盗窃。黑是黑,白是白,中间没有过渡色。

村民对承受丧亲之痛的邻居充满同情。如果有和现在一样给亡者送花圈的习俗,村民们一定不会吝惜口袋里最后的半便士。那时候穷人的棺材就光秃秃地下葬,邻居能做的就是站在周围目送马车运着灵柩缓缓驶过。女人们的泪水哗哗地流下,孩子们同情地哀嚎,男人们对逝者不吝惜溢美之词。“不说死人的坏话”是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