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教堂礼拜

如果雀起乡的人被问起信什么教,十有八九说“英国国教”。几乎村里的所有人都在教堂受洗和喜结连理,去世后被埋在教堂后的墓地。虽然多数人成年后除了把孩子送去教堂受洗后就不会去教堂。周日,孩子们去主日学校。女人在家烧饭带孩子。男人在那天要好好收拾一番:刮脸,理发,洗澡,最后以系上鞋带,戴好领子和领带告终。剩下的时间,男人吃饭、睡觉、读报和巡视邻居的猪和花园的长势。

有些人热衷宗教。小酒馆的主人一家是天主教徒。每个周日清晨,他们一家去邻村参加弥撒,而那时候邻居们还在呼呼大睡。还有三个卫理公会派的家庭,他们每个周日晚上在一起祷告。他们也经常去教堂,这为他们得来了“驱魔人”的美名。

每个周日的早晨和下午,村里教堂响起嘶哑单调的钟声,招引村民去礼拜。牧师总是吓唬说钟声停的时候,教堂的门就会关上,迟到者不得入内。听到咚咚的钟声,村民急急忙忙穿过田间栅栏,冲向教堂。

加上福德洛的村民,地主和农场主的一家和仆人,教区的居民,约有三十多人参加礼拜。教堂很小,只有圣坛和中殿,也就一个谷仓的面积。这么少的人还是把教堂挤得满满当当。教堂的内墙像谷仓一样光秃秃的,灰色的粗墙面,玻璃窗户,石板路。教堂里没有暖气,寒冷潮湿,泥土的味道弥漫。还有股据说是地窖里腐朽的尸骨的味道。谁被埋在地窖里无处可考。除了一块古旧的纪念碑,教堂里还有两块近期的纪念碑。这座教堂正如这个村子一样,古旧而被遗忘。被埋在地窖里的人,或许举足轻重,却连名字都没有留传下来。圣坛上的一块彩色玻璃,在一片灰暗中闪着珠宝的光泽。破旧的受洗池和从前墓地里十字架上的木架,是世事变迁的无声见证者。

地主和神职人员的家庭在神坛边上有固定的座位,两边背靠着墙。两条长凳是给学生了,这样就在大人的眼皮底下。中殿里摆着脚踏风琴,由牧师女儿演奏,周围站着一圈唱诗班的女孩。教堂一排排长凳的第一排坐着农场主一家,接着园丁长、马车夫、女老师、女仆和村民,有些神职人员坐在最后一排维持秩序。

教堂的工作人员汤姆是教区重要的角色。他不仅负责挖墓,贴出结婚告知,在冬天加热受洗的水,给炭炉里加碳,他还在礼拜中起到重要作用。他要带着大家回答牧师的提问,带着大家说“阿门”。大家一行行地读着赞美诗,汤姆的声音盖过了村民们低沉的声音,就像是他和牧师的二重唱。汤姆在二重唱中有明显优势,他大声地赶超牧师的速度,在最后一句任意拖长音节。

下午的礼拜让孩子们觉得尤其漫长。学生们穿着挺括的衣服,胃里塞得满满的周日大餐,迷迷糊糊地觉得汤姆的声音像钟响,牧师的声音像蜂鸣。他们在大人严肃的眼皮底下不敢乱动。偶尔一只蝙蝠从屋顶飞下来,一只蝴蝶在窗边翩然而过,或者牧师的小狗探进脑袋,挨到座位边。这些让孩子百无聊赖的状态得到缓解。

劳拉和埃德蒙坐在外公的座位上,刚好在长凳的中间一排,正对着教堂大门。夏天门开的时候,他们能看到鸟儿、蜜蜂和蝴蝶生机盎然,清风吹拂树叶和草叶。他们饶有兴致地观察前排的女人摆弄着脑后的头发,边上的男人松了松领子,有拇囊炎的大卫在布道开始前脱下鞋子,或者汤姆的新婚妻子给婴儿喂奶。她冬天围着一条皮披肩,乳房像一对铃铛掩在黑色的皮毛披肩后,为了雅观还会盖上一条白手绢。

教经文课的埃里森先生站在讲道台上。在他眼里,听众们不过是长大了的孩子,他用教课的方法布道。他最爱说的主题是要经常去教堂。他洋洋洒洒地说上四十五分钟,没意识到底下的观众都是常来教堂的。不来教堂的还躺在床上睡大觉,根本听不到他的这番话。

他还喜欢说遵循现有的社会秩序。智慧的上帝给每个人安排了位置,坚守上帝给的职位是每个人的责任。乡绅在农民眼里过着舒适的生活,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责任,这是农民们完成不了的。乡绅要交税,参政议政,管理产业以及款待宾客。农民会做这些吗?当然不会了。乡绅不会把地犁得笔直,或者把稻草扎成漂亮的一垛。农场主给农民提供了工作和薪水。所以农民们要感激自己的体格以及农场主的慷慨。

有时候,埃里森先生喜欢讲上帝对罪恶的惩罚,以及艰苦耐劳、尊敬上级的人的赐福。他很少提到上帝、人类的悲哀和喜乐或者让人类的美好情感。他不是在布道宗教,而是在宣扬一种狭窄的自上而下的道德观。

1886年大选之后的第一个周日,他先说社会秩序的重要性。突然,上周的事情似乎激起了他的愤怒。他满脸通红,冰冷的蓝眼睛像剑一般,咆哮道:“你们中有些人最近忘了自己的本分,我们知道这原因,这该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