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盒子

这是雀起乡常见的场景:一个十到十三岁间的小姑娘,推着个婴儿车,座椅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棕色布面的盒子,上面配着黑色的把手。

见到这情景的路人会问:“你母亲怎么样?”或者“你姑姑怎么样?”小姑娘矜持地说:“一切都很好,谢谢您太太。”

这些十多岁的小姑娘,往往是村里某户的大女儿,因为家里有新生的孩子,所以被派去走上一英里半,到教区长家拿“盒子”。

拿到盒子后,她要时刻小心盒子不要从窄窄的推车栏杆边掉出来。一到家,盒子打开的那刻,一路的艰辛和麻烦就烟消云散。

盒子里就是个百宝箱,有小小的衬衫、包婴儿的布带、法兰绒衣服、睡衣和尿布。这些东西都是教区长的女儿仔细搜集起来,借给有新生儿家的家庭的。除了衣服,盒子里还有一包礼物,装的是几袋茶、糖和一盒用来做粥的麦片。

盒子很受欢迎,农民的妻子,无论去不去教堂,都喜欢借盒子。在有些家庭,盒子出现的频率特别高,好像新生儿是家庭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盒子有时供不应求,就需要用上“次好”的盒子,里面是质量稍微差些的婴儿衣物。

盒子应该在孩子满月的时候还回去,里面的衣服也该洗干净叠好。如果没有人接着要用,主妇就能多用一段时间。

很多母亲能用到孩子六七周大,那时候孩子就能穿自家的小衣服了。这样省了准备全套婴儿用品的开销。

虽然每家都准备了做工不错的小衣服,但都还需要更多的小衣服用作换洗。因为种种原因,盒子只有婴儿出生后才能借。

盒子里的小衣服质量很好,上面有精美的刺绣和手工的卷边。

教区长的女儿有两件婴儿受洗穿的袍子借给村里的母亲们。她还给盒子里添了件新罩衫。无论冬夏,这些小罩衫都是鲜花图案的,男孩是蓝色,女孩是粉色。每一针绵密整齐,都是教区长的女儿自己缝的。

但她没有因为这样受到嘉奖。这些母亲把借来的衣服都当成自然的恩赐,来得理所应当。相反,她们还喜欢挑这些衣服的刺。一个妇女拆下受洗袍的叶边,换上一圈粗糙的机器绣的花边。她说才不要带孩子穿着那“旧破烂”去教堂。她拆花边的时候没有仔细把线头给挑出来,花边被弄得破破烂烂,这些袍子就沦落为了“次好”。最好的一件受洗袍是教区长家的那件,用的是上好的法国瓦朗谢纳花边,绣工精良。

村里的孩子们出生后,就有好衣服和食物等着他们。最好的食物自然是母乳。

但当时的风俗是,孩子出生后头三天,母亲很少进食。她们只吃简单的粥、干面包和茶。所以孩子出生后,母亲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奶水也不足。

等到母亲能进食的时候,教区长的女儿会给她做一个大的西米布丁和一罐牛肉汤。之后,母亲们恢复正常进食,有条件的每天喝半品脱啤酒。好在恢复进食后的母亲们虽然不喝牛奶,奶水却都很充足。

有一次,有个外面婴儿被带到村里走亲戚,带来了一个稀奇物件:奶瓶。大家研究了半天,最后认定那条细长的让婴儿吸吮的吸管 一定没法洗干净。

给助产士的费用是半个克朗。助产士是见证了生命开始的人。她虽然没有执照,却是一个能干的人,人也善良。她连续十天的早上来给婴儿洗澡,照顾母亲。

她尽量让母亲在床上休息十天,却很少有人遵守。母亲们不愿意休养太久,有些因为她们知道家里有太多的事要做,有些觉得自己身体很好,没必要在床上躺这么久。有些母亲在孩子出生后第三天就起来了,却没有任何不良后果。

那时产后并发症在村里很少有。一旦有不良反应,助产士立即请医生来。十年间,没有哪个母亲在生产中丧命。

现在大家一提到没有执照的乡间接生婆就会想起那些肮脏且酗酒无度的老太婆,没有医术,也没有良心。事实上,大多数助产士是经验丰富且以自己工作为傲的老太太。她们也受过些训练。乡间的医生非常重视好的助产士,不吝惜时间来培训她们。一个助产士能避免医生在夜间小路走七八里的出诊。一旦有送信的说需要医生出诊,那一定是紧急情况。

后来几年,村里有了一批受过训练的护士,她们是乡村医疗的福音。但年老的助产士仍然起着重要作用。她们到缺东少西的人家接生不会要求各种器具。出身贫寒的她们最能够体谅贫穷的邻居,愿意将就着帮产妇助产,实在缺乏工具了就去借。而且她们也会准备不少普通人家不会有的器械。

尽管如今的医疗水平大大提高,但当年的助产士让我们的先辈们顺利来到人世。要是没有她们的帮助,也不会有今天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