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幸存者(第3/7页)

要是一群蜜蜂聚到空中打算向外飞去,奎妮就抓着一把铁锹或铁勺追着它们跑过卷心菜地。她有时敲着铁勺把蜜蜂赶回来。

奎妮说,要是蜂群飞出了自家院子,在别人那筑巢,蜜蜂就算是别人的了。那样可就损失惨重了,初夏的蜜蜂尤其金贵。她曾经教过孩子们一首歌谣:

五月的蜂群值草

六月的蜂群值银勺

七月的蜂群苍蝇价

所以奎妮戴着稻草篮、绿色的长面纱和羊皮手套保护脸和手,她挥舞着铁锹追赶着蜂群,就是她留给人们最多的印象。

到了冬天,奎妮会给蜜蜂喂糖水。她把耳朵贴在蜂箱上说:“这些小东西。这些可怜的小东西!它们肯定都要冻僵了。要是我能把它们带进屋让它们烤火就好了。”

孩子们喜欢看奎妮做蕾丝花边。线轴上丝线左右飞舞,看似无心,每个线轴都有个故事。孩子们听得多了,也烂熟于心。这个轴线是穿她小妹妹的蓝项链的,可惜这个小妹妹五岁就夭折了。那个轴线是奎妮母亲的,那卷黑线是母亲去世后才找到的。

有段时间做蕾丝花边是村里重要的经济来源。奎妮就是在刺绣中长大的。八岁的时候,她就会和妇女们学着缝花边。妇女们在冬天聚在一起做活计取暖,每人都带些柴火和煤,点燃后装进滚热的小陶土罐子来取暖。她们一整天都会坐在一起绣花边、拉家常、唱老歌、讲故事,直到该回家给丈夫烧饭才回去。当然会参加聚会的主要是年纪大的妇女和没结婚的姑娘,家里有小孩子的妇人还是得留在家里做活。

夏天,妇女们坐在房子的阴凉里缝花边。她们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精美的花边就在指间翻飞。然后她们把完工的花边包在蓝色的纸里,等着送到班伯里集市上卖。

奎妮叹息:“那些日子真好!钱真经花!”她喜欢显摆自己用卖花边挣来的钱买的好东西:比如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用的是上好的印花布和亚麻,巧克力底色的裙子上印着白色花纹。后来奎妮还拿那条旧裙子做了被面。她还用卖花边的钱给丈夫买过烟管和烟丝,给孩子买了布娃娃和姜饼,给老人买了鼻烟。她还从市场买了猪内脏,放在锅里和洋葱一起炒。晚饭后,全家能喝上温热的接骨木果酒。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入睡。所以每次卖完花边,奎妮回家的时候都是花光了所有的钱,满载而归。

如今时过境迁。奎妮眼看着这世界变得面目全非。这可恶的新式机器扼杀了手工花边的制造,集市上收花边的小贩也有十多年没出现,即使拿出好东西,大家也不识货。竟然还有人会说诺丁汉的机器花边比手工的更好,又宽图案又多。

后来奎妮也只是偶尔才做些花边以防手生。村里只剩一两个老太太还在用手工蕾丝给衣服镶边,把蕾丝作为给孩子的母亲的礼物。

可是靠手工花边过活的日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在奎妮的口中,以前的好日子仿佛胜过当今。那时妇女们凭借做蕾丝花边的收入就能帮家里渡过难关。

老人们对当年的困顿都没什么印象,当然也可能是日子一向艰辛,所以就记不起来。

奎妮对幸福的定义就是一周有一英镑的进账。她说:“要是我一周能有一英镑,我才不管天上是下雨还是下刀子呢。”不过劳拉的妈妈的要求更低,她只希望一周能有三十先令:“要是一周能有三十先令,我能让家里舒适又整洁,还能买个像样的桌子!”

但事实上,奎妮一周的收入连半英镑都没有,因为她的丈夫退斯特是个懒骨头。用村民的话说,他是个“绝对不会把自己累死的人”。退斯特喜欢体育,要是周围有狩猎的时候绝不会工作。他喜欢和推销啤酒的人一起厮混,坐在马车后座,帮着开关马车的门,负责把马拴在酒馆门口。他已经因为年纪和风湿从农场退休了,偶尔会回去帮把手。农场主一定是很喜欢退斯特,他总在退斯特干活的时候送上半品脱的啤酒。好在这点免费的啤酒解决了奎妮的大问题,因为退斯特每天总是要喝上几杯才罢休。

退斯特是个小个的老家伙,乌鸦眼,细腿,穿一件旧绒布外套,圆礼帽上插一根孔雀毛,脖子上系一条红黄相间的领巾。据他说,这领巾是他以前带着一筐筐坚果去市场买的老物件。

他总在摊子上放开嗓子喊:“大果子卖喽!”一直喊得口干舌燥才罢休。然后他去附近的酒馆一顿畅饮,把剩下的坚果送了人。花光了兜里的钱,他才肯回家。

有时退斯特装傻就为了逃避责任,要是是他自己关心的事,那就不会有半点差错。他在外面为了能喝上啤酒不惜装疯卖傻,一回家就愁眉苦脸闷闷不乐,用别人的话叫“一回家就像是松了弦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