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穷人的小屋

雀起乡坐落在牛津郡的东北角,这个盛产小麦的村落,藏在一片小小的丘林中。这个看起来颇具诗意的名字,其实只是因为有很多云雀,喜欢在这儿的田野上蹦蹦跳跳,在一排排未成熟的玉米地里筑巢。

和大多数英国农村一样,多变的气候让雀起乡的风光显得有些苍凉,一年有八个月都在刮风,放眼望去,每个角落都是坚硬的耕地,和被风蚀过的棕色土壤。只有短暂的春夏两季才有些田园风光:春风吹醒一抹绿色的麦苗,篱笆下紫罗兰探头探脑,田间的小溪上柳絮轻歌曼舞。几个星期后的夏末就更美:成熟的玉米连缀到小木屋门口,整个村庄仿佛是金色海洋里漂浮着的一个小岛。

尽管在孩子们的眼里村里的景致一向如此,但事实上,这些春种秋收的盛况也只是近几年的事。老人们还记得那些陈年往事:那时的雀起乡藏在茂密的柏树丛中,公共土地被石楠木包围。在圈地法案通过后, 这些地才开始有人耕种了。村里只有那些老顽固才把父辈传下来的地盖成房子,而不是用作耕种。所以偶尔还会看到有一两座房子突兀地出现在大片整齐的田埂上。

1880年的时候,村子约摸有三十个村舍和一家小客栈,星罗棋布围地成一个圈。村里唯一的主路环绕全村,上面满是深深的车辙印,甚至还有些零散的房子从小路一直连到上面。绕着这条路跑一圈,就可以参观完整个雀起乡。村里的主路,也是为了种田更方便才修建的,这样村民可以在周六去市场赶集。同时这条路也把雀起乡和牛津镇以及其他几个相近的村子连起来了。很少有车辆经过村子。偶尔一辆农用马车,堆满干草袋或一捆捆方形的稻草;一个农人骑在马背上或坐在轻便两轮马车上;面包师傅破旧窄小的货车;好多个裹着毯子的猎人,在清晨锻炼;一辆四轮马车,下午载着绅士阶层外出拜访。这就是全部了。

村里的房子本就不多,分布得也很稀疏。教堂和学校在主村里,离主路有一英半里远。平时唯一能买东西的地方,就是小客栈后面的一家杂货铺。

村里没有引擎的轰鸣,没有巴士的拥挤,偶尔有辆老式自行车经过,打破寂静的声音,都能让村民们涌到门前瞧个热闹。

那三十来个村舍,形态各异,个别的老房子还是茅草顶,配上白花花的外墙和菱形的窗,老房子都是圈地前遗留下来的,至今还被最初占用者的子孙保留着。大多数房子还是砖石砌成的“方盒子”,配上个蓝色石板的屋顶。一对老夫妇有辆驴车,赶集时用来驮蔬菜、鸡蛋和蜂蜜。有时他们租驴车给邻居,一天六便士。有间房子住着一个退休的庄园主管家,据说他在当管家的那些年里常常中饱私囊。另外一个老人拥有英亩的土地,他在上面居住劳作。这些人,杂货铺老板,还有一个每天去镇里工作的石匠,只有他们不是农工。

房子的拥挤,一直是让大人们头疼的问题。普通的村舍都一般是两层的平房,楼上有两间卧室,父母一间,几个子女一间。个别只有一间卧室的房子里,唯一的卧室会用屏风或者窗帘隔开,两边分别住着大人和一大家的孩子们。

只有节日是特例,家里年长些的姑娘们都出去帮忙了,卧室里才显得宽敞些。尽管如此,七八个甚至更多的孩子还是把卧室挤得满满当当。

家里年轻的小伙子往往是在楼下将就着睡,除非哥哥姐姐们外出打工了,才好腾出空余的卧室。

所以村民家里的老大一般在老幺出生前就自立门户了,家里的孩子不会同时在家。即使是这样,床和地铺都会把空间填满,孩子们像小囚犯似地要在床铺间穿梭才能找到自己睡的地方。

尽管如此,可千万别把雀起乡想成一个乡下的贫民窟。村民的日子过得挺惬意:村舍总是被水和肥皂刷得干干净净,只要天气好,家家都敞开门窗。只有刮风的日子,门窗才会紧闭。即使如此,村民们说,他们透过锁孔获得的新鲜空气绰绰有余。

村子这十年来闹过两次麻疹,地里两个伙计出了点意外被送到医院。这么多年来村民无灾无病,唯一的不幸就是一个村妇几个月内死于癌症。村民们平时吃的都是粗茶淡饭,也不会消化不良。更不像一些乡村小说里说的那样,出现什么精神病人。

差不多所有的村舍的楼下都只有一间房,多数还很简陋,家具只有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和板凳,装土豆的麻袋用旧了,铺在地上就是地毯。而其他的房间就要光亮舒适一些了,有装餐具的橱柜,有带靠垫的椅子,墙上挂着画,地上铺着色彩鲜艳的手工毯。窗台上摆着天竺葵,吊钟海棠,浓郁的檀香香气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