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3/28页)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昆虫们发出晚春的低吟,鸟儿们在适时的停顿后又开始歌唱。伤员仿佛从鸟儿那里得到暗示,开始呻吟和叫喊,受惊吓的儿童也哭了起来。和往常一样,有人开始诅咒皇家空军。当耐特尔和迈斯出现时,特纳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他们一起转身向少校走去。此时上校坐在地上包扎右手,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子弹从这儿径直穿过,”当特纳等人走近时,他说。“真是非常幸运。”

特纳他们扶他站了起来,搀着他走进一辆救护车,一位皇家陆军军医队上校和两个护理员已经开始救治伤员,但他摇了摇头,独自站在那儿。突如其来的惊吓让他变得很健谈,声音也柔和了些。

“他的机枪一定是ME109型。那大炮差点夺去我的手。你知道吗,就差两厘米。他肯定和部队走失了,归队途中看到了我们,禁不住就朝我们开火了。不能怪他,真的。不过这意味着更猛烈的炮火马上就要来临。”

他先前召集的六七个士兵已从沟中把枪捡起来,走了出来,准备各自离去。一看到他们,少校清醒了过来。

“行了,伙计们。排成一列。”

他们似乎无法抗拒他,就排成了一队。少校哆嗦了一下,对特纳说:

“你们三个,跑步出发。”

“其实,老兄,说句实话,我想我们还是不去吧。”

“哦,我明白了,”他眯眼看了看特纳的肩膀,仿佛看到了高级军衔的徽章。他用左手敬了个善意的军礼。“既然如此,长官,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出发了。祝我们好运吧!”

“祝你们好运,少校。”

他们看着少校命令他那支不情愿的小分队向树林进发,而那边正布着机枪等着他们。

纵队整整半个小时没有移动。特纳听从皇家陆军军医队上校的安排,帮担架队运送伤员。后来他在货车上为伤员们找到了位置,但两个下士却不见了。他在一辆救护车后面搬运物品。看着忙忙碌碌的上校正在缝合一个头部伤口,特纳感到旧时的抱负在暗潮涌动,但脑部供血不足使他记不清课本中的内容。他们所在的路上共有五个伤员,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并没有人死亡,虽然那位端着步枪的军士被击中了脸部,生还可能性很小。三辆前端中了弹的汽车被推离了路面,里面的汽油用管子吸了出来,而且,为了保险起见,用子弹打穿了轮胎。

所有这些完成后,纵队前面还是没有动静。特纳捡起厚大衣,继续往前走。他口渴极了,无法再空等下去。一位膝盖中弹的比利时老妪已喝完了他的最后一滴水。嘴里的舌头有点肿大,现在他只想找点喝的。不过还得密切注意天空。他经过一个个情景相似的地方:车辆软瘫在路上,伤员被一一抬进了货车。他走了十分钟,突然在一堆泥土旁的草地上看到迈斯的脑袋。那儿离他大约有二十五码远。一片白杨树投下深绿色的树阴。特纳朝它走去,虽然他觉得在这种情形下最好继续前行。一走近,他发现迈斯和耐特尔站在一个齐肩深的洞中:他们在挖一个坟墓,已快挖好了。一个大约十五岁的男孩俯面躺在土堆那边,一道深红的斑迹从白衬衣背领一直延到腰上。

迈斯靠在铁锹上,惟妙惟肖地模仿道:“‘我想我们还是不去吧。’太好了,长官。下次我一定记住。”

“‘迂回’这个词用得太棒了。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他吞掉了他妈的一本字典。”耐特尔下士自豪地说。

“我以前喜欢玩纵横填字游戏。”

“那么‘四面受敌,全军覆没’呢?”

“那是去年圣诞节军士聚会上的音乐派对上听来的。”

他和耐特尔仍然在墓穴中,为特纳唱起了跑调的赞歌。

四面受敌,全军覆没,

放眼展望,吉少凶多。

他们身后的纵队开始移动了。

“把他埋了吧,”迈斯下士说。

三人把男孩抬起,背朝下轻轻放下。他的衬衣口袋上别着一排自来水笔。下士们没有为他举行葬礼。他们开始往坑里铲泥土,不一会儿,男孩就消失了。

耐特尔说:“多么英俊的孩子。”

两位下士用细绳把两根帐篷柱绑成一个十字架,耐特尔用铁锹的背面使劲把它敲入土中。这一切完毕后,他们又回到了路上。

迈斯说:“他本来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他们不希望他留在壕沟中。我以为他们会来为他送行,可是他们处境艰难。我们最好告诉他们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