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复兴抑或继续(第5/8页)

每天都会抵达一个新的村庄,以及比哈尔邦的硬土路。巴韦总是在前头阔步而行。村民不管多么崇拜或是狂喜,也都不得横穿他走的道路或者走在他前面,只允许跟从。圣人,以及他提供的拯救(包含在目睹圣人之中)自有其严格限定。在某一站,巴韦似乎没来由地产生了怀疑,似乎随意暗示他对一些随员(包括一个新闻官)之“懒惰”与其他一些人之“卑劣”的强烈不满。很清楚,在底下发生了瓦斯托不知道的事。但在此事出来前很久,读者就已清楚,尽管唠叨了很多,但这次行走仅仅是行走,几乎没做任何事,或者只做了很少一点事;在这些叽叽喳喳的村民中,没有任何人给予或者得到土地,所有人不过是在向神灵祈求。

早先曾有议论,说要建一所大学以备这项运动的特殊需要,有人甚至捐赠出一块土地,距离佛祖得道之处不远。有一天,就大学的问题,有人问起巴韦。巴韦说:“地还在那里,我挖了口井。路过的人可以提桶打水,畅饮一番。”但提问的人想知道的是大学。“它的目标、校规和教学大纲是什么?”巴韦说:“地在那里,井在那里。想喝的人就可以喝。你还想要什么?”

即使是圣人,这样的生活也是危险的。但巴韦就是巴韦,他七年多前放弃长途步行,像个贤哲一般静居下来,沉浸到冥想的昏昏然中。

奇迹没有出现,灵性并没有带来土地的再分配,或是带来了更为重要的、进行土地再分配所需的社会意识革命。事实上效果正相反。这位活着的圣人为官方所谄媚,为神迹报道所优先,给所有巴望着他的人们提供救赎,他是个证明古老方式之正确、古老的敬畏之必需的活着的证明。而比哈尔邦,这个巴韦涉足最频繁的邦,在土地及“不可接触者”问题上仍然是印度最落后、最糟糕的邦之一。

即使巴韦懂得甘地强调社会改革的必要,他也无法削弱印度教的印度,他过深地浸淫其中。这位完美的门徒不明就里地盲目服从,他一如既往地曲解导师的本意。在一次行进中,他谈到“不可接触者”确实在做人类不应该做的工作,因此他们应该获得土地,成为农夫。这似乎是甘地式的,但所有的语言都可以被理解为:厕所清洁工就是厕所清洁工,不可接触者还是不可接触者。甘地原意中的要点全都丧失了。

印度教的冥想可扶摇直上,但印度教的实践则是根本性的,灵性对大多数人来说实在很好,那是确凿的奇迹。巴韦就把灵性当作这种货物来提供。作为甘地的继承者,他能获得这种商品的特许经营权。一九六二年,在“善提尼克坦”—那是诗人泰戈尔为复兴印度艺术而创设的大学—举行的一次公开聚会上,巴韦形容他是“贩卖灵性的小商人”。在善提尼克坦!这就是巴韦在印度的稳固地位,泰戈尔这种人的理性思维竟然被甘地式印度的文化原始主义糟蹋到这种地步。

几年前,在那个长途跋涉的辉煌日子里,巴韦进行了一次纪念讲话,他在其中形容自己是火。他的职责也就是燃烧,好让别人使用他。甘地在他的自传中说,谦卑一旦成了誓言,也就不再是谦卑了。巴韦对他在印度的作用的描述显然是空洞和颓废的。这是对《薄伽梵歌》中责任观念的歪曲,是对“教义”观念的歪曲,这是巫师的语言。

巴韦把甘地主义简化、歪曲成一种巫术,把自己当作巫师。在南非的那个甘地对印度来说太复杂了。印度把激进领导人当作圣雄,而在巴韦那里,圣雄成了梅林⑥。他的失败并没有让他的圣名失色。他的失败,总而言之,都应归咎于时代。因为正如许多印度人所说,自从甘地死后,真理就远离了印度和世界,他们把这种说辞当作最深刻的智慧。在黑暗的年代,巴韦潜心励志,试图创造古老奇迹,他在八十岁生日之际还在新德里获得嘉奖。大腹便便的国会议员身穿整洁的土布白衣坐在平台上,有的还发表演讲。英迪拉·甘地夫人摸索一番后,小心翼翼地为他的肖像套上花环。

关于巴韦最近的新闻(因受审查而不完整)是,他在一九七六年六月开始公开绝食。他一定把这次绝食当作最后一次公共行动了,其中仍然有对甘地的拙劣模仿的因素。甘地也举行过一次著名的最后绝食。但那是甘地最后一次表达他对印度分裂的悲痛和绝望,他绝食是为了反对在旁遮普和孟加拉的种族屠杀。如果报道准确的话,巴韦的最后绝食则是为了反对杀牛。

印度似乎总是这样:奇迹、历史、智慧之死以及灵性消解着创造了它们的文明,印度吞噬着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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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紧急状态”下,借用且继承而来的民主机构被解散,也没有外国征服者来输入新的秩序,印度几百年来首次让衰落的文明空荡荡地留在原地。自由随着实现自由的机制来到独立印度,但这是外国的自由,更适合另外的文明。在印度,自由始终与这个国家的内部结构、信仰和古代限制相隔离。开始时还无所谓。印度有发展计划,其工业化比普遍预想的要有效得多,粮食产量翻了一倍多,现在是世界第四大产粮国。在这些巨大的努力背后,新的反叛性骚动正在形成,令印度大吃一惊,不知道如何对付。就好像印度不知道独立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