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复兴抑或继续(第2/8页)

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穆斯林脱离了甘地,转而投奔穆斯林领袖,宣扬分治的理念。一九四七年国家分裂,数百万人被杀害,更多人被驱逐出他们祖先的土地,这种大屠杀可以和纳粹德国制造的人口灭绝相提并论。一九四八年,甘地被一个印度教徒刺杀,因为他破坏并背叛了印度教的印度。这是讽刺之上的讽刺。南非的印度早已迷失在印度教的圣雄之中,到最后,圣雄的事迹反对了他的印度本源。

贾穆那拉尔·巴加吉,一个北方商人阶层中的虔诚印度教徒,曾是甘地在印度最早的经济后盾之一。他为甘地在瓦德哈成立的著名学院提供了土地和金钱,选择瓦德哈这个村子是因为它地处印度中央。巴加吉于一九四二年去世,其遗孀把他的金钱大量捐赠给保护牛的团体。维德·梅塔最近为完成《圣雄甘地与他的门徒》一书采访了这位老人。巴加吉夫人说,一九四八年甘地去世后,她转而尽忠于公认的甘地继承者维诺巴·巴韦②。“我跟随巴韦许多年,”巴加吉夫人告诉梅塔,“每天走十到十五英里,为穷人乞求土地。每天拔营起帐,非常艰苦,因为我只吃我亲手准备的食物。谁都知道穆斯林和哈里真有肮脏的生活习惯。”说到这里,嘴里一直嚼着什么东西的老妇人啐了一口。

但结局包含于起始之中。“对我来说,尘世生活是没有解脱之途的,除非是在印度。所有寻求解脱之人……必须去印度神圣的大地上。对我和对所有人来说,印度大地是‘受难者的庇护所’。”朱迪斯·布朗在她研究甘地介入印度政治的专著《甘地朝向权力之崛起》中引用了这段话。它出自甘地一九一四年为他在南非创办的报纸所写的一篇文章,那是他在南非最后的日子,很快他就将取道英国返回印度。经过种族斗争,这位南非领导者带着他当前对西方工业文明的深层厌恶,准备回到印度教的圣地印度:即使是刚开始,他就已经非常多样化了,人们不得不从中寻找他们想找的东西,或者是他们最容易把握的东西。

朱迪斯·布朗引用了他在发表报纸文章的几个月前写给亲戚的一封信:“生命真正的秘密似乎在于顺其自然地生活于这个世界,不要执着。我们和其他人可能就容易达到解脱(拯救,贯注于‘一’,摆脱轮回)。这包括为自我、家庭、社群以及国家服务。”这一信仰的宣示显然是一个至少包含四类人格的统一体。印度教不执着于拯救的梦想;一个受西方宗教思想影响的人认为个人行为能令他人轻易地获得拯救;南非印度人呼吁最广泛的社会忠诚(社群,印度社群);政治运动者以他对英国法律和机构的尊重(和依赖)强调为国家服务。

这太复杂了。这个繁复的南非思想体系中的一些要去印度圣地,而很多已经去了。种族的暗示仍未被表达出来,而为国服务的观念则被大肆挥霍,它被神圣性、被印度的屈服、被独立斗争的延长、被圣雄对机器(它们立刻成为压迫与西方的象征)的顽固厌恶所大肆挥霍,这一观念极具侵犯性,且难以管理。

对于甘地在印度独立后的继承者维诺巴·巴韦来说,甘地主义理想是国家的“凋零”。或许他几年前就那么说过。国家的凋零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都没有。它是说:“我们第一步要实现‘村庄自治’——诉讼和争执就在村内获得评判和解决。然后是‘罗摩之治’(神之王国)——不再有诉讼和争执,我们像家人一样共同生活。”巴韦二十多年前就这样说过(引文出自一本意大利人撰写的称赞他的传记,伦敦一九六五年出版)。类似的话在如今更为危急的“紧急状态”时期一直被其他人所重申。自紧急状态以来,《印度画报周刊》一直在开展关于印度宪法的讨论,最近一期有篇文章的标题是“需求:甘地主义的宪法”。作者曾担任邦长和大使,他只不过在呼吁村庄治理,也趁机提及他与甘地的相遇,与文章相配的照片是作者和他妻子坐在楼梯上,用一个小手磨以一种虔诚的惯性碾磨着他们日常食用的玉米。

这就是很早以前被圣雄事迹降格了的甘地主义:宗教的狂热和宗教的自我炫耀,空手变出魔术,摆脱建设性思想和政治责任。真正的自由与真正的虔诚仍然被认为是从艰难的世事中退守。在独立后的印度,甘地主义仍然是被征服人民的慰藉,对他们来说,这个国家曾经是被别人控制的异乡异国。

也许唯一一个具有甘地的种族感和整体印度观念的政治家就是尼赫鲁,他像甘地一样,或多或少是在印度的流亡者。开始时他们看起来如此不同,不过甘地和尼赫鲁只相差二十岁,两个人都被在国外度过的那些关键岁月而被塑造。在自传中,尼赫鲁说他被哈罗公学中流行的时髦的反犹太主义影响着,很难不在意自己的印度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