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器官(第11/13页)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那真算服了啊。”

青年点头。“比如说,如果那位女性这样回绝先生:看来还是难以与丈夫和孩子分离,所以我想与你的关系就此断然解除。我认为还能被容忍。因为先生至此为止都真心实意地爱着她,所以她这样回绝,虽然对先生来说当然也会深感失望吧,但还不至于把自己追逼到死的边缘。只要话语本身在理,跌入再深的池底,总有一天也会浮上来的吧。但是这第三个男人的出现,然后自己的身体(价值)常被利用这个事实,好像对先生来说是相当致命的打击。”

我听了只是无语。

“死去的时候,先生的体重降到了三十公斤左右。”青年说道。“平时超过七十公斤的人,现在只有一半以下的体重。宛如退潮时海边裸露出突兀不一的岩石,先生也是瘦得尽显肋骨排排,像惨不忍睹的骨头架般。那使我回想起以前在纪录片里看到过的,从纳粹集中营刚被救出的犹太人囚犯瘦骨嶙峋的身姿。”

集中营。不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持有正确的预见。所谓自己,究竟为何物?最近经常这样想。

青年继续说道:“从医学上说,直接死因是心力衰竭,心脏失去了输送血液的力量。不过,要我说的话,那是相思之心招致的死。名符其实的相思病。我好几次给她打电话,拜托能说明事由。真正地低三下四地恳望。一次也可以,一点点时间也可以,能来见一下渡会先生吗?这样下去的话,先生怎么都会丧命的。但是她没有来。当然,如果让那位女性在先生面前露面的话,我并不认为先生会以不死来结束这件事。先生早已有了死的觉悟。不过如果她能来见先生的话,或许会发生诸如奇迹般的什么事。或许先生会抱着另一种心情死去。或者,她的露面也可能只会使先生的思维更加混乱,使得先生那颗已受伤的心,痛上加痛。但究竟会如何,无人知晓。坦诚而言,关于这件事我也有好多不明之处。不过,明白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因相思而食不下咽并为此丧命的人,在这世上大体没有。您不觉得吗?”

我表示同意。确实,这种事从他人那里没有听到过。从这个意义上说,渡会一定是个特殊之人吧。听我这样一说,后藤青年双手遮脸,不出声地哭泣。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渡会先生。想安慰他,但实际上我能做的事什么也没有。稍后,他停止哭泣,从裤子口袋里取出干净的白手帕,擦拭泪水。

“实在对不起。让您看到了无趣的一面。”

我说,为了谁而哭泣并不是无趣的表现。特别是为了死去的重要的人的话。后藤青年对我示谢:“谢谢。您这样一说,我心里多少踏实些了。”

他从桌下取出壁球球拍盒交给我。球拍盒里放着黑骑士(Black Knight)的新品。一看就是高档产品。

“渡会先生收存的东西。预订下的单,但到货的时候,先生打壁球的气力已经丧失殆尽,就拜托我送给您。先生临终之际,好像突兀地一时回光返照似的,交代给我好多必要的遗言。这副球拍就是其中一个。如果不介意的话请使用吧。”

我收下球拍道谢,然后询问了诊所的情况。

“暂时处于停业中。但我看早晚要关闭,或者以连设备带铺垫的形式一起兑出。”他说道,“当然还有些事务交接,暂时还让我帮忙。但之后的事还未决定。我也需要少许的心情调整。就目前而言,我对正经之事难以思考的状态还将持续。”

我衷心地期望眼前的这位青年能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好好地度过今后的人生。分手之际他说道:“谷村先生,或许有点过分,但有一件事想拜托您,请永远记住渡会先生。先生是一个无论到哪里都拥有一颗纯真之心的人。而且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对待死去之人,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长地将那人存放于记忆之中。不过,这绝非嘴上说的那么容易。也不是谁都可以这样拜托的。”

是那样的。我答道。长时间地记住死去的某个人,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我将尽可能地为记住他而努力。我这样约定。渡会医生的心地是否到哪里都是纯真的问题,那是我无法判断的,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个不寻常的人物,仅凭这点就具有存放记忆的意义吧。然后,我俩握手告别。

也是那样的由头,说来也是为了不忘却渡会医生,我写了这篇文章。这是因为对我来说,为了不忘记什么,最为有效的手段就是写点文字留下。为了不给有关人员添麻烦,人名和场所稍许有点变化,但事情本身大体是现实中遭遇到的。我想后藤青年如果能在哪里读到这篇文章就好了。

关于渡会医生的话题,我还牢记一件事。他究竟是在怎样的背景下说出那样的话的,如今难以想起了,但好像在某一日,他就女性这个整体跟我说过一个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