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器官(第10/13页)

“然后,我用电动剃须刀刮剃先生的胡须。用湿润的毛巾擦拭脸容,他完全不抵抗。即便再做什么也只是被动承受着而已。接着我打电话给先生经常就诊的医生。说明了事由后,医生马上赶了过来。然后问诊,简单的检查。这期间渡会先生还是金口不开。只是用毫无情感色彩的虚幻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我们的颜容。

“怎样说才好呢?这样的表述或许不妥当,看上去先生就是个活死人。一个真正的不得不埋于地下,绝食变成木乃伊的人,但由于不能抖落尘世烦恼,不能彻底变成木乃伊,故又爬出地面来。就是那样的感觉。当然是很过分的说法。但这正是我那时真实的感觉。已经魂飞魄散,也没有重新返回的希望。即便是身体器官还在不言放弃地独立驱动着。就是那样的感觉。”

青年为此反复摇头。

“实在对不起,我占了太长时间。长话短说。简单地说,渡会先生好像得了厌食症。几乎不吃任何东西,只用水维持着生命。不,正确地说也不是厌食症。众所周知,患上厌食症的几乎都是年轻的女性。为了美容,以减肥为目的不太进食。在此期间,自己把减重当成了目标,慢慢几乎什么都不吃了。极端地说,体重成零是她们的理想。因此,中年男性得厌食症什么的,几乎没有。但是渡会先生的情况,从表象上看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当然,先生不是为了美容而这样做的。我觉得他变得不进食,是名符其实的茶饭不思,食不下咽。”

“相思病?”我说道。

“或许接近这个说法。”后藤青年说,“也可以这样说,或许先生有个愿望,就是使自己近乎于零。或许先生想使自己成无。不然,饥饿的痛苦不是普通人所能忍受的。自己的肉体接近零所带来的欢乐,或许能战胜那种痛苦。这大概与被厌食症纠缠的年轻女性一样,边减体重边感受。”

我试着想象躺在床上的渡会一边义无反顾地不弃恋心,一边像木乃伊般瘦细的模样。但是只能浮现出他集开朗、健康、美食家、注重仪表于一身的形象。

“医生注射了营养液,招来护士准备打吊针。但是注射营养液什么的,其作用也是有限的,至于打吊针,如果本人要想拔取的话,尽管能拔取。再说我也不能昼夜陪着他。即便勉强让他吃点什么,也是吐出来。让他住院的话,其本人反感的话也不能勉强带去。那个时候渡会先生已经决心放弃继续活下去的意志,并将自己无限度地归零。周围的人即便做点什么,即便再注射多少营养液,也都不能阻挡这个趋势。看着饥饿贪婪地侵蚀他的身体的模样,我们只能袖手旁观。真是痛心每一日。不能不做些什么,但实际上什么也不能为之。若说救命,但先生好像并不感到怎样的痛苦。至少在那些日子里,我没有瞥见他呈现出痛苦不堪的表情。我每天去先生的住所,检查邮件,打扫卫生,坐在正躺在床上的先生的身边,天南海北地扯起话题。报告诊所的业务啦,唠些家常话啦等等。不过先生还是一言不发,类似的反应也没有。意识有无都不知道。只是一直沉默,用缺乏表情的大眼睛,凝视着我的脸。那双眼睛不可思议的清澈透明,好像能看透对面似的。”

“是不是与女性之间发生了什么?”我询问道,“我听他本人说过,与一位有丈夫有孩子的女性交往得非常深。”

“对的。先生在不久之前,就与这位女性真心且认真地交往起来。但不是平时轻松玩乐的那种关系。然后与那位女性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然后真是出于那个原因,使先生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我曾试着打电话到那位女性的家里。不过不是她,而是她的丈夫接的电话。我说道:就诊所预约的事想与你太太说几句话。她的丈夫回答道:她已经不在这个家了。我又试探地问:电话打到哪里能与她通上话?她的丈夫冷冷地回应道:那样的事我不知道。就这样挂断了电话。”

他又稍稍沉默。然后说道:“长话短说。那之后我总算查明了她的住处。她抛下她的丈夫和孩子,离家与另一个男人生活了。”

我一时失语。一开始没有抓住他的话语要领。然后才说道:“也就是说她把她丈夫、渡会都甩了?”

“简单地说就是那样。”青年好像难于启齿地说道。然后轻轻地皱起眉头。“她有第三个男人。虽然具体的原委不清楚,但好像是比她小的男人。当然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好像隐约觉得是不太地道的那种男人。为了和那个男人私奔,她离家出走了。可以说渡会先生只不过是一块方便的踏脚石般的存在,然后关系良好被利用了。有迹象表明,先生在那位女人身上可花了大钱。从调查银行存款和信用卡使用记录来看,了解到有相当不自然的大笔钱被动过。这可能是买高价礼物什么的而用了钱,或者有人向他借了钱。关于这些欠款的使用途径,也没有留下明确的证据。虽然详情不明,但在短时间内被提取的钱是一笔大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