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器官(第12/13页)

渡会的个人见解认为:为了编织谎言,所有的女性都天生地装置着类似特别的独立器官的东西。怎样的谎言,在哪里,用什么方式编织,因人而异稍具不同。但是所有的女性在某个时刻必定编织谎言,而且是在重要的事情上说谎。当然,不重要的事她们也说谎。但这里说的是她们在最重要的事情上,毫不犹豫地编织谎言。而且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女性都是面不改色,声不变音。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是她,而是她身上装置的独立器官随意驱动了起来。正因为如此,因编织谎言而使她们美好的良心遭受苦恼啦,她们安乐的睡眠遭受破坏啦等这类事——特殊的例外另当别论——大体不会发生。

因为从他嘴里能说出如此新颖的明确见解,所以我印象很深,能清楚地记得那时的事情。

对渡会医生的那个见解,我也基本赞同,但其中所包含的具体感受,或许多少有点差异。大概这就像我和他沿着各自的攀登路线,心情不佳地到达了同一个山顶一样吧。

毫无疑问,他在死前要做的一件事,或许就是毫无喜悦地确认自己的那个见解并没有错。不言而喻,我觉得渡会医生非常可怜。对于他的死,我从心里悼念他。断食,被饥饿折磨而死,这是要有相当觉悟的吧。无论在肉体上还是在精神上,他足以体察到那种痛苦。但与此同时,用期望让自己的存在接近零般深爱一个女性——暂且不说是怎样的一位女性——让他爱上这件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不无羡慕的。这样下去的话,他完全可以持续他一直以来的富有技巧的人生,并使之圆满。同时与多位女性随意交往,摇曳着芳醇的黑皮诺葡萄酒杯,用起居室的三角钢琴弹《曼维》(My Way),也能在都市某一角,欢乐地持续愉快的情事。但他还是坠入到食不下咽的痛切之恋,踏入一个全新世界,而入眼的是至今未曾看到过的光景,其结果是逼迫自己走向死亡。如果借用后藤青年的话语,就是让自己接近无。对他来说,怎样的人生才是最终意义上的幸福?或者说怎样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对此我无从判断。从那年九月到十一月间渡会医生所经历的命运,对后藤青年来说是这样,对我来说同样也是,未知的事情毕竟还有很多。

我还继续打壁球,但在渡会死之后,当然也有搬家的关系,我换了一家健身房。新的健身房大体以专属会员为对象。费用虽高点,但也更舒畅。渡会医生给我的球拍基本没用。其理由是太轻。而且手中一感觉球拍的轻,无论如何都会浮现出他瘦弱的身体。

她的那颗心一跳动,我的这颗心也随之被拉紧。就像用缆绳拴住的两艘小船一样。即便想要砍断缆绳,但到处都觅不到能砍断缆绳的刀具。

我们后来觉得,他是被错误的小船给拴住了。但是能如此简单地断言吗?想是能想到,但和那个女性(大概)运用独立器官编织谎言一样,虽然意义肯定多少有点不同,渡会医生也运用独立器官在恋爱。那是本人意志无法左右的他律作用。事后局外人自行其是地品头论足,悲伤地摇摇头总是容易的。但是,我们的人生有如大潮会大起大落,心灵会受到迷惑,看到美丽的幻象,时而还会被逼迫至死,如果没有那样的器官介入,我们的人生会变得相当平淡无奇吧。或许就在单纯技巧的罗列中终其一生。

自己选择了死亡之际,渡会想到了什么?还是什么也没想?当然无法知晓。但是即便在那深深的苦恼和痛苦中,就算只是转瞬即逝的,似乎唯有传递留给我那副不曾使用过的壁球拍的意识曾经回来过。但也许他在那副球拍上寄托了某种信息:自己为何物?临终时,可能他看到了类似答案的东西。然后渡会医生可能想把这个答案传达给我。我也有那样的感觉。


  1. [1] 弗朗索瓦·特吕弗(1932年2月6日—1984年10月21日),法国著名电影导演,法国“新浪潮”电影的创始人和领军人物,电影史上最重要的导演之一。代表作品有《四百下》、《最后一班地铁》等。
  2. [2] 原名藤原敦忠,平安时代中期的公家、歌人。官至从三位权中纳言。三十六歌仙之一。通称枇杷中纳言,本院中纳言。在《小仓百人一首》中名为权中纳言敦忠。
  3. [13] 用源自法国勃艮第一种粒圆色黑、果肉多汁的优质葡萄品种酿造的葡萄酒,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葡萄酒之一。黑皮诺葡萄酒香气细腻,酒质丰富充实,容易入口,略带杏仁香味。
  4. [4] 巴里·尤金·怀特(1944年9月12日—2003年7月4日),美国著名黑人音乐领袖。这位格莱美获奖歌手和音乐制作人,凭借他磁性的嗓音和脍炙人口的歌曲深获听众喜爱,其唱片销量超过1亿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