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纸上的男人(第7/12页)
纷至沓来的玛格丽特们让我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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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离开我的日子里,我体会到心有信仰、笃信上帝的感觉。每晚上床前我都要在心里念一遍“我爱这个女人”,每个早晨醒来也会这样做:我爱这个女人。每个清晨醒来知道自己还爱着同一个人,这本身就是一种坚定的信仰。这是一种意愿。清晨醒来,相信自己的一切都将安稳持久,这就是信仰的意义。
即便她永远都不回到我的身边,我也知道自己会一直爱她。尽管很哀伤,但不得不说,只有分离才能让我们真正学会如何去爱。
9
以下是整个故事里最为离奇的情节:她回到了我身边,简。
“你变了。”她说。
我承认。
“我记得你的头没这么大,个子没这么高。”
我摇了摇那变大的脑袋。
“我记得你和我一样高,现在却不是了。大概因为我以前的鞋跟比现在的高?我想就是这样吧。那时大家都穿鞋跟很高的鞋。”
“是你在缩水。”
“别这么说!”她大笑起来,闭上了眼睛,“说真的,你跟我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我一直在找你,”我说,“但怎么都找不到。”
“或者可以说,你不知道去哪里找我。”
“你到哪里去了?”我把她的头紧紧拢在双手里,盯着她的眼睛。“你到哪里去了?”
“真有那么重要吗?”她问,“现在我就在你眼前。我们之后一定有时间再说这些伤心事。”
“玛格丽特。”我刚开口,接着就发生了件奇怪的事。我径直在门廊里坐下,哭了起来。
“别哭了,”她说,“我想介绍你认识个人。”玛格丽特朝台阶下招招手,那里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儿,是一个不到三岁的女孩。
“是梅吗?”我问。乍看起来她比梅年纪小,不过随着年龄渐长,你眼中的孩子会显得越发年幼。又会有很多玛格丽特・汤出现吗?
“梅是谁?”玛格丽特好奇地看着我,“这是简。”
确实,坐在台阶上的女孩并没有玛格丽特标志性的红发。她是金棕色头发。“简?”我重复道。
听到自己的名字,你开心地笑了,抬头朝我看来。我哽咽着无法说话,只能挥了挥手。
“给孩子取名为‘简’,是十分明智之举,你不觉得吗?”玛格丽特问我。
“当然了,”我赞同,“是我母亲的名字。你知道的?”
“知道,”玛格丽特回答,“你的一点一滴,我都记得很清楚。”
“有些事情,宁愿你忘记才好。”
“你告诉我都有哪些事情,我努力服从你的意愿。”
“如果我告诉你是哪些,你又该全部都记起来了。”
玛格丽特拉起我的手,领我走下台阶。
你主动跟我握了手,简,非常拘谨,十分礼貌,就像跟一位叔叔或者商业伙伴握手。我凝视着你的眼眸,觉得那就是我自己的眼睛。哦,简。你是否也有同样的感受,时光荒芜,我们全力以赴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家台阶上这一刻的到来?
那天,你比我更主动出色地掌控着局面。你向我介绍了你自己,接着我向你介绍了我自己。你问应该怎么称呼我,喊我的名字,还是叫爸爸。
我们一点儿都没有提及那三年里玛格丽特去了哪儿,她经历了什么事情。我们也从没讨论过她为什么要回来。虽然我想了解这些,但后面那些日子里我变得更成熟、更理智了。我对她的爱胜过了自己的好奇心。为了她,我愿意背负这段光阴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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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说来,回到我身边的这位女士和离开我的那个,很不一样。从物理学角度讲,新的玛格丽特的屁股和胸部更加肥大,上腹部有条剖腹产留下的疤痕,大概是因你而生的。她可能不是玛琪,但再也不是玛吉了。从心理学角度讲,那些变化甚至更微妙,难以精确捕捉。
回顾过去,我有一套为什么玛格丽特会回来的理论。我认为,她感到身体当中的玛琪、老玛格丽特,特别是格蕾塔在她身体里闹闹嚷嚷,喷薄欲出,争先恐后要控制她。
因此,我认为她不是为了我才回来的。如果不是为了你,可能我再也见不到她。她将永远消失下去。她是为了你才回来的;为了把你送到我身边,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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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美好的时光里,我失去了一个又一个玛格丽特,然而到目前为止,失去最后一个玛格丽特是最糟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