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章 夏季(第5/7页)

“西伯特?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将军,你知道吗?也许当西伯特是名中校的时候,他在你背后看看你,你就吓得以为他是位将军了。”

“不,你听我说,”斯库拉托夫喊道。“我妻子知道的,在莫斯科确实有位名叫西伯特的将军,他是德国人,但入了俄罗斯籍。因为他和同性恋女人之间的丑闻,他每年要向主教忏悔。他喝起水来像个鸭子,每天要喝四十杯莫斯科河里的水,一杯接着一杯。他们说,这是他用来治疗一种疾病的方法,这些都是他的男仆告诉我的。”

“嗨,我说,鲤鱼该在他肚子里游泳了吧?”弹三角琴的囚犯说。

“嗯,你够了!安静点,你能不能正经点……来的是哪个视察官,兄弟?”一个叫马丁诺夫的囚犯关注地问道。他是个老军人,从前的轻骑兵。

“这些人真会胡说!”一个持怀疑态度的人说。“鬼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的,都是无稽之谈。”

“不,这不是无稽之谈!”一直庄严沉默着的库利科夫武断地说。这家伙又大又胖,大约有五十岁,英俊的脸上带着一副不屑的尊严神态。他知道这点,并以此为荣。他是个吉卜赛人,兽医,他在城里治疗马病赚钱,还在监狱内卖酒。许多人认为,他是个聪明的家伙,见识很广,说起话来很谨慎,从他嘴里掉出来的每一个字就像值一个卢布一样。

“这是真的,兄弟们,”他安静地继续说道,“我刚刚在上周听说的。这位将军的肩章比大多数人的大,是个很重要的角色,他来视察西伯利亚的每一座监狱。当然有人会贿赂他,但不是我们的这个八只眼,他连头也不敢向将军探一下。你们知道的,兄弟们,将军和军官不一样。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是我告诉你,不管怎样,我们这个少校的位置是不会变的。这是肯定的。我们是没有舌头的人,没有说话的权利,至于官场里的人是不会告发自己人的。视察官到监狱里来看一眼,马上就会离开,会向上面报告一切都好……”

“是这样的,兄弟,但是少校有些临阵胆怯了,早晨起床后就喝醉了。”

“费特卡说,晚上还要运一车酒来。”

“黑人怎么洗也洗不白的。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喝醉了吗?”

“不,如果连将军都没有办法的话,那太糟糕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囚犯们彼此担忧地说道。

关于视察官的消息迅速传遍监狱。有些人在院子里游荡,急切地相互传递消息。另一些人故意沉默,保持冷静,显然努力地给自己增添一些庄重感。还有些人则无动于衷。拿着巴拉莱卡三角琴的那名囚犯坐在牢房的门廊上。有些人继续交谈,另一些人哼着歌曲。但是那天晚上,大家都处在非常兴奋的状态中。

九点多钟点完名以后,我们都被赶回各自的牢房里。门锁上了。夜很短,早上五点钟就要被叫醒,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在十一点前睡着,在此之前牢房里总是充满着喧嚣的谈话声,有些人和冬天一样在玩牌赌博。天气闷热得难受。虽然夜间的寒意透过视窗凸起的框架吹了进来,但是囚犯们整夜在他们的床铺上辗转翻滚,好似在做噩梦一样。到处都是跳蚤。它们在冬季也繁殖着,但在春天,那简直是成千上万似的境况。我以前听说过,但没有亲身经历是体会不到的,何况我也不愿意相信。到了夏天,它们变得更凶狠。老实说,对于跳蚤,是可以习惯的,我已经尝试过了,但仍然是很难受的。它们会把你折磨得躺在床上像发着疟疾一样,感觉没有睡着,只是在做噩梦。终于在天亮前它们停止活动,好像死了一样,在清晨的寒意中,你真的想香甜地睡上一觉时——突然间,监狱大门旁传来无情的鼓声,黎明来临了。我裹在短大衣里诅咒着,听着那响亮清脆的鼓声,一个难以忍受的念头悄悄地钻进了脑海:明天、后天、连续一年又一年,直到取得自由,每天都会是如此难以忍受,什么时候才有尽头?自由在哪儿呢?但是我必须醒来,要开始每天的行走、拥挤……人们匆忙地穿上衣服去上工。当然,中午时分还可以睡一个小时。

关于视察官的传言是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传闻被证实,最后大家都知道了,那个从圣彼得堡来视察整个西伯利亚的将军,已经到了托博尔斯克。每一天有新的谣言传到监狱里。城里也有消息传来,听说大家都很胆怯,都很忙碌,设法弥补过错,敷衍上司。又有传言说上级主管部门正在准备酒会、舞会等等。囚犯被派去填平监狱城堡里的道路,铲除土堆,油漆围墙、木柱。总之,要全盘改变监狱的面貌。这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更加热烈、快乐地交谈。囚犯的想象力达到了极其丰富的程度。甚至想象当将军问到他们时,他们要提出自己的要求。他们互相辩论、互相争吵着。少校的心情显然很不好。他经常到监狱里来,经常尖叫着打人,把人拖到警卫室去施刑,同时他非常严格地检查监狱各处的整洁情况。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小事件,但是,并没有使少校感到意外,与此相反,他甚至还很高兴。一名囚犯用锥子刺伤另一个囚犯的胸膛,差一点刺到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