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章 夏季(第6/7页)

犯罪的囚犯叫洛莫夫,受伤的囚犯叫加伏里科,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流浪汉。我不记得他是否有另一个绰号,我们总是叫他加伏里科。

洛莫夫原本是某县的一个殷实的富裕农民。他和老父亲、三个儿子和他们的叔叔住在一起。他们很富有。全省人都说,他们有三十万资产。他们耕种田地,鞣制皮革,进行买卖,而且甚至还参与放高利贷、藏匿流浪汉、隐藏赃物,以及其他一些地下勾当。县里有一半的农民是他们的债务人,受到他们的欺凌。他们聪明、狡猾,但最后变得自负。特别是当一个很重要的人物途经该地区短暂停留,住在他们家里时,他们认识了老人,对老人的敏捷和机智很是欣赏。于是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很强大,没有人敢招惹他们,因此他们变本加厉地冒险,去做那些非法勾当。大家都对他们怀恨在心,所有人都希望看到他们失败,但他们却变得越来越骄傲。警察局长和法官他们都不放在眼里。最后,命运背叛了他们,他们倾家荡产了。但并非因为他们犯了什么秘密罪行,而是因为不明不白的诽谤。他们在离家十俄里的地方有个大农场。有一年秋季有六个吉尔吉斯长工住在那里,他们过去就一直为他们工作。一天晚上,这些吉尔吉斯工人都被谋杀了。因此他们受到控告。这场官司持续很久。在侦查时还揭露了他们其他的不法勾当。洛莫夫一家被指控杀害了他们的工人。他们自己告诉囚犯们的,整座监狱的人也都知道。他们被怀疑积欠那些工人很多钱,尽管他们有着可观的财富,但由于他们贪得无厌,他们把这些吉尔吉斯工人杀死,以避免支付他们工钱。在官方侦查和审判期间,他们耗尽所有的家产。老人去世了,孩子们被遣送出去。老人的弟弟和一个儿子被判处十二年徒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关于吉尔吉斯人的死亡,他们完全是无辜的。后来在监狱里才发现,一个名叫加伏里科的无赖流氓做了这件事,这个人很活跃,自己透露整件事情。我没有听见他是否承认,但是整座监狱的人完全相信吉尔吉斯人是他杀的。加伏里科在外面流浪的时候就与洛莫夫一家人认识。他以逃兵和流浪汉的身份被短期送进监狱。他和其他三个流浪汉一起杀了吉尔吉斯人,他们想透过抢劫来发财。

我不知道为什么囚犯们不喜欢洛莫夫叔侄。侄子很聪明,性情很好,对人也很包容。但他的叔叔,就是那个用锥子刺伤加伏里科的那个人,是个愚蠢、胡闹的农人。他在这件事发生前,也经常和很多人吵架,因此遭受过许多人的殴打。大家都喜欢加伏里科开朗快乐的性格。洛莫夫叔侄虽然知道他是一名罪犯,而且他们是为了他才锒铛入狱,但他们并没有与他争吵,从来没有和他接触过。加伏里科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后来他为了一个很丑的女孩竟和洛莫夫争吵起来。加伏里科起初夸口说他博得了她的欢心,洛莫夫吃了醋,于是在一个晴朗的下午用锥子刺伤他。

洛莫夫叔侄虽然因为官司破了产,但他们还是有钱,在监狱里过着富人的日子。他们有自己的茶炊。少校知道后非常恨他们。大家都看得出来,少校对他们两人经常吹毛求疵,想法子要收拾他们。洛莫夫叔侄把这解释为少校想向他们收取贿赂,而他们并没有答应。

当然,假如洛莫夫把锥子再刺深一点,他会杀了加伏里科的。但结果是加伏里科伤得并不重。少校接到报告,气乎乎地骑马赶来,竟然好像心满意足似的。他对待加伏里科的深切关怀好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般,令人惊讶。

“什么,朋友,你能走到医院去?不,还是用马车把他送去吧!”他匆匆对士官下达命令。

“大人,我觉得不需要马车。他只是被轻轻扎了一下,大人。”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亲爱的,你以后会明白的……这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一切都取决于这个地方的位置,竟然刺到心脏下面了,你这个流氓!我要把你,我要把你,把你,”他向着洛莫夫咆哮着,“现在我要收拾你!到警卫室去!”

他果真把洛莫夫收拾了,洛莫夫受到审判,虽然伤口很轻,但谋杀意图是明确的。审判结果洛莫夫被增加刑期,还挨了一千下鞭笞。少校很高兴……

视察官终于来了。

他在抵达城市后的隔天就来查访监狱。那天正好是节日。几天前,我们都已把一切洗刷整理干净了。囚犯剃光了头。换上白色、干净的囚服。我们夏季的服装是白色帆布做的。背上缝制了一个直径二俄寸的黑圈。他们花了整整一个小时训练囚犯如何应答将军的问话。甚至排演了好几遍。少校忙得像发了疯一样。将军到达一个小时之前,我们像雕像一样,手贴在裤缝上,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终于,等到一点钟,将军到了。这是一位重要的将军,重要到使所有西伯利亚官员的心发颤。他很有威严地走进来,后面跟着一大群随行人员和陪同前来的地方当局长官,其中有几位将军和上校,还有一名文官,高大英俊,穿着燕尾服和绅士软靴,也来自圣彼得堡,表现得非常自然和独立。将军常常转向他,很客气地和他说话。这使囚犯们感到特别不寻常,一名文官竟会受到这种荣誉,而且是受到这样一位将军的尊敬!后来我们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谁。但大家的议论很多。少校,戴着橙色的衣领,眼睛布满血丝,满是粉刺的脸,脸色微微发紫,似乎并没有给将军留下特别愉快的印象。为了表示对贵客的特别尊重,他没有戴他的眼镜。他保持距离,站得笔直,他整个人都兴奋地在等待将军的召唤,随时准备上前为他的大人服务。但将军并不需要他,默默地在牢房里走了一圈,进厨房看了看,还尝了菜汤。有人向他指指我,意思是说,我是贵族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