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最初印象(第5/7页)

但是,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我特别想问阿基姆·阿基米奇关于我们这个少校典狱长的事情。阿基姆·阿基米奇是不会保守秘密的,我记得,他告诉过我有关少校的故事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不太愉快的。

但是,我是注定要在他的管辖之下在这里生活两年。阿基姆·阿基米奇告诉我的所有关于少校的故事都是完全真实的,不同的是,现实的印象总是要比一个简单故事的印象更强烈。他是一个恐怖的、失去控制的人。最可怕的是,这样的人几乎具有无限的权力,统治着两百多个灵魂。就他本身来说,他只不过是个放纵、邪恶的人,仅此而已。他把囚犯看成是他的天敌,这是他的首要错误。他确实有一定的能力,但一切,甚至是好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扭曲的。他没有耐心,脾气很坏。他甚至有时会在晚上突袭,像一颗炸弹扔进了牢房里,如果他注意到,囚犯朝着左侧睡或者仰卧着睡,第二天早上他就会处罚那些囚犯,并且对他们说:“你们必须按照我的命令,向右侧睡。”监狱里大家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又恨又怕。他的脸是紫色的,透着恶意。每个人都知道他完全听信他的侍从费特卡的话。他最喜欢他的卷毛狗宝贝,当宝贝生病的时候,他几乎悲伤得疯了。有人说,他在宝贝面前哭了,真是超过了对待自己儿子的感情。为此他把兽医赶走,像往常一样,他们之间打了一架。后来他从费特卡那里听说,监狱里有一个囚犯自学成了兽医,而且医术比其他人好,于是他马上就去把他叫来。

“我把宝贝交在你手里了!把宝贝治好!我会奖励你的。”他对着囚犯大喊。

那是一个西伯利亚人,一个狡猾,聪明,非常聪明的兽医,但他完全是一个农民。

“我看了看宝贝,”他被少校叫去后过了很久,当一切都被大家淡忘了,他告诉囚犯说,“我看见那只狗躺在沙发的一个白色枕头上,我看得出来它有炎症,放一放血就会好的,这是真的!但是我对自己说,如果治愈不了,它死了,那我将会怎么样呢?于是我说,大人,不行了,你太晚来叫我了。如果你昨天或再前一天来叫我,我会治好这条狗的,可是现在我没办法治了……”

宝贝就这样死了。

一天,有人告诉我,有一名囚犯曾经想杀死我们的少校。这名囚犯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了,据说是个很温顺的人。大家注意到,他几乎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大家甚至把他当成是个疯子。他有些知识,晚上经常阅读《圣经》。半夜里他等大家都睡着了,爬起身来,点上教堂里用的蜡烛,爬到炉台上,打开书,一直读到天亮。有一天,他告诉士官,他不想再去上班了。士官报告了少校,少校勃然大怒,立即骑马赶过来。囚徒手里握着事先准备好的一块砖向他冲去,但是砖头没有击中少校。他被抓住了,加以审判和惩罚。一切都发生得非常快。三天后,他在医院里死了。弥留之际,他说,他不恨任何人,只是想受苦难。但是,他并不是宗教狂热分子。监狱里的囚犯想起他的时候总是充满了尊重的情感。

我终于换好了脚镣。这时,工厂里陆续来了几个卖面包的女人,其中有些是非常年轻的小女孩。在成年前,她们通常会去卖面包,母亲出炉面包,她们去卖。她们年纪大了以后还会继续到监狱里来,但不带面包来,所以这几乎已经成为传统了。这里总是有女人,甚至还有结了婚的女人。一个面包只花一个戈比,几乎所有的囚犯都会买。

我注意到一个囚犯,是名木匠,已经满头白发,脸色红润,面带微笑,总是跟那些女人打情骂俏的。在她们到来之前,他就把一块红色的手绢系在脖子上。有一个脸上全是雀斑的胖女人,一来就把自己的篮子放在他的工作台上。他们俩就开始谈起话来。

“嗯,你昨天怎么不来呀?”囚犯说着,得意地笑了。

“听你说的!我来过了,你自己走了。人家还叫你米特卡呢。”女人热情地说。

“对,他们把我们叫走了,不然我们就会在一起了。前天,她们全来看我了。”

“谁来了?”

“玛利耶士卡来了,哈佛洛斯卡来过,柴孔达来过,德伏格洛苏娃来了……”

“那是怎么回事?”我问阿基姆·阿基米奇,“真有这样的事吗?”

“是的,有时候会有的,先生。”他答道,谦虚地低垂下眼睛,他是一个很诚实的人。

当然,这样的事情有时会发生,但是很少,而且难度极高。一般情况下,囚犯们宁愿把钱拿来喝酒。爱喝酒的要比做这种事情的人多。别说强制生活让这种事很难实现,就算是会见那些女性,也是很难办到的。我们必须要选择时间、地点、安排会面、安排日期、寻找独处的地方,特别难的是说服警卫,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而且还要花上相对来说巨大的钱财。不过,有时候我仍然能见证那些爱情戏。我记得有一年夏天,我们三个人在额尔齐斯河岸上的一间仓库里加热一个砖炉,看守我们的士兵人很好。很快地,有两个女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