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一章(第5/7页)

但是这位苏格兰人信中的语言远远超过那些写给心中的厄革里亚的寻常书信中的措辞。它们提到了麦克马斯特夫人的双眼、双臂、双肩、女性的光晕……麦克马斯特夫人提议委托克里斯托弗把这些信卖给大西洋那头的收藏家。她说它们至少可以卖到三万英镑,而克里斯托弗从中可以抽取百分之十的佣金,这样他应该会觉得麦克马斯特家欠他的四千来英镑算是还清了吧。

而在西尔维娅看来,这个手段简直古怪,于是她乐不可支地建议伊迪丝·埃塞尔应该带着她的信坐车去提金斯家和——有可能的话,乘提金斯不在的时候——瓦伦汀·温诺普面谈。她算计着,这么做肯定会给她的对头带来不小的麻烦——而就算没有达到这个目的,她,西尔维娅,也相信自己回头可以从伊迪丝·埃塞尔那里听到那个温诺普家的丫头疲惫的容貌、破旧的衣衫,还有粗糙的双手的种种夸张细节。

要知道,一个被男人抛弃的女人遭受的最大折磨就是对那个男人接下来如何生活的物质细节无法满足的好奇。西尔维娅·提金斯,很多年以来,都在折磨她的丈夫。她自己都会承认她曾经是他的一根肉中刺。那主要是因为在她看来他从来都没有想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如果你和一个经常被人占便宜的人住在一起,而且如果那个人还不会捍卫自己的权利,你多半会相信你自己对绅士和基督徒的要求远逊于他,而这样的经历永远都让人难受。不过,不论怎么样,西尔维娅·提金斯都有理由相信,很多年来,不论好坏——绝大多数时候是坏的——她都有主宰克里斯托弗·提金斯的影响力。现在,除了成为外来的厌物之外,她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影响他了,无论是从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他成了她搬不动的装得满满的、四四方方的结实面口袋[264]。

所以,她现在唯一真正的乐趣就是在晚上坐在一圈亲密的朋友中间的时候,她还可以宣称说她到现在都没有失去他的信任。通常她是不会——她社交圈子里的人都不会——把她前夫的下人变成自己的倾诉对象。但是她必须要冒点风险,她不知道由克里斯托弗的木匠的老婆提供的关于他家庭生活的细节,是否会让她的朋友觉得有趣到他们会忘记她犯下的和他丈夫的下人混在一起这个社交上的过失;而且她还要冒另外一个风险,她不知道那个木匠的老婆会不会看出来:散布她因为丈夫离开而受到的委屈,就等于在散布她自己没有魅力。

到现在为止,她两样风险都冒了,但是她也意识到了,已经到了她不得不问问自己怎么样才是更好的时候了,就像法国人说的那样,安定下来[265]做印度总督的妻子,还是当一个完全要依靠自己努力才能受人欢迎的没有男人的女人。她的荣耀有一部分要依靠巴斯勋骑士团爵士爱德华·坎皮恩将军这样的老糊涂蛋稍微会有一点丢人,但是那会是多么安定的生活啊!在玛吉和比阿蒂[266]们——甚至还有卡米,比如说菲特尔沃思伯爵夫人——的圈子里维持自己的地位,就意味着永不停息的努力和警惕,就算你是富裕闲适、出身高贵的人也一样——而且当你主要的娱乐谈资是有一个不喜欢你的丈夫这样的家庭不幸的时候,这就意味着更多的努力。

她大可以告诉玛吉,也就是斯特恩夫人,她丈夫的衣服上连扣子都不全,而他兄弟的妻子却打扮得时髦无比。她大可以告诉比阿蒂,也就是埃尔斯巴舍尔夫人,照她丈夫的木匠的妻子说法,她丈夫家内里就像是个堆满了深色木头包装箱的洞穴,而过去她管家的时候……或者她甚至可以告诉卡米,也就是菲特尔沃思夫人,还有德·布雷·帕佩夫人,还有劳瑟夫人,因为他们家的供水问题,她丈夫的女人很难给他准备好洗澡水……但是,时不时地总有人——就像这三位美国夫人有一两次做的那样——会指出,稍微有点犹豫地,不管怎么说,她丈夫到现在都已经是格罗比的提金斯了。而人们——尤其是美国夫人们——总会比她更加看重那些放弃了爵位之类东西的英国乡村绅士。她的丈夫没有能放弃爵位,他不能这么做,就好像尽管马克非常渴望在最后时刻拒绝接受那个从男爵爵位,却发现自己不能这么做一样。但是她丈夫的确是放弃了一大片庄园,而这个壮举浪漫的一面正开始慢慢地渗透到她朋友们的心中。无论她怎么宣传她丈夫明显贫穷的生活是因为生活堕落、破产的结果,她的朋友们还是会时不时地问她,其实他的贫困生活是不是因为他自愿的,不是他打赌输了,就是追求某种神秘主义的结果。她们会指出,至少身家丰厚的人该有的排场,她和她儿子都不缺,这看起来更像是克里斯托弗不渴望财富或者是慷慨大方的信号,而不是他再也没有钱供自己挥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