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一章(第3/7页)

好几匹马,驮着菲特尔沃思爵爷和冈宁,从花园外面的软土小径上爬到紧贴花园上方的硬土路上。冈宁骑在一匹马上,耷拉着脚,胳膊肘上还挽着另外两匹马的笼头。那是德·布雷·帕佩夫人、劳瑟夫人和马克·提金斯的马。那个花园从树篱的另一侧一直延伸到无限远的地方,里面有树林,有在曾经木材丰富的地方常看到的屋顶陡峭的老房子,有马克·提金斯小屋的茅草顶,还是那著名的四个郡交汇之地。几英里以外,有架飞机正嗡嗡地朝他们飞下来。从硬土路往上是一道长满了羊齿蕨的缓坡,坡顶沿着一道铁丝树篱长满了许多高大的山毛榉树。那就是库珀公地的最高点。在四周的宁静中,那几匹马的蹄声听起来就像一队骑兵懒洋洋地靠近一样。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冈宁就把马停下来了;西尔维娅骑的那匹马脾气太不好,不能靠近。

菲特尔沃思爵爷打马上前到将军旁边,说:“该死的,坎皮恩,那是海伦·劳瑟该去的地方吗?我夫人两个星期都不会放过我的!”他冲冈宁喊道,“这边,你个该死的,你这个老混蛋,斯皮丁抱怨说你又动了手脚的门在哪里?这个老恶棍在我手下干了三十年了,但他总是把你教子遭瘟的地里的门朝反方向装。下人自然是应该照管好他主人的利益,但是我们必须得处理好这个事情。不能一直像这样。”他又接着对西尔维娅说,“那可不是海伦该去的地方,对吧?那里住着各种各样的人,还有各种……如果你说的是真话!”

不管在哪里,菲特尔沃思伯爵给人的印象都是他好像穿一件鲜红的燕尾服、一双别着猎狐别针的白袜子、白色细织厚布马裤,戴一副看起来相当令人痛苦的眼镜和一顶用丝带固定在身上的丝礼帽[262]。事实上,他戴一顶方方高高的黑呢帽,穿着黑白细条纹的粗花呢外套,而且没戴眼镜。尽管如此,他还是会眯起一只眼睛来看你,而他黑亮的瞳孔、他长着粗短的黑灰色唇髭的黑脸皱成一团的样子,使得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他看起来像一只爱争吵又非常有气势的猴子。

他觉得冈宁听不到他说话了,就继续对着其他两个人说:“不应该在用人面前讨论他们主人的坏事……但那绝对不是电影公司董事长侄女该去的地方,卡米把她大部分的钱都投进去了。不管怎么样,她不会放过我的!”在嫁给伯爵之前,菲特尔沃思夫人的闺名是卡姆登·格林。“简直就是爱……爱的天堂[263],照你说的。奇怪的是,老马克这么大年纪还要这么干。”

将军对菲特尔沃思说:“喂,我说,她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守财奴……你有没有,比如说,听到你家的用人抱怨我给的小费不够?请你告诉她,可以吗?那才是判定是不是守财奴的真正标志!”

菲特尔沃思对西尔维娅说:“你不介意我那样说你丈夫家,对吧?”他接着说,在过去,他们不会在一位女士面前这样说她的丈夫。或许,朱庇特在上,他们可能也会!他爷爷就有个……

西尔维娅认为海伦·劳瑟可以照顾好她自己。据说,她丈夫没有给她足够的关注——一位女士有权要求获得关注。所以,如果克里斯托弗……

她往一旁看了一眼,打量一下菲特尔沃思。那位贵族棕色的皮肤下微微透出点紫色来了。他看着远处的景色,咽了咽口水。她觉得她做决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时代不同了,世界也变了。她早上感觉到了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沉重。前一天晚上,在长长的露台上,她和菲特尔沃思有次漫长、机智的谈话。那天晚上她机智到连自己都佩服。但是她也知道,在那之后,菲特尔沃思和他的卡米在卧室里也有一次漫长的谈话。即使在最宏大的宅邸里,当男主人和女主人说起话来,空气里都会酝酿着一种悬疑的气氛。男主人和女主人——说了一句话,通常是男主人说的——起身离开,而家里的客人,至少是在小型聚会的时候,慢慢地散开,不知道该向谁发出要离开的信号,甚至还要把哈欠强压下去。最后,管家会走到关系最亲近的客人旁边,告诉他们伯爵夫人不会再下楼来了。

那天晚上西尔维娅射出了致命的一箭。她在露台上给那位伯爵描绘了一番她现在正俯视着的屋顶下混乱的生活。那片小地方在她下面延展开去,就好像她是可以决定它命运的女神一样。但是她并没有那么确定。菲特尔沃思皮肤上的暗紫色并没有消退,他继续朝远处看去,扫视着他的领地,就好像是在读一本书一样——这边一丛树消失了,一幢新别墅的红屋顶在树丛中生长出来,啤酒花干燥窑连带它特有的烟囱帽也从小山坡上消失了。他正准备要说什么。她前一天晚上请求他把那家人从那个缓坡上连根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