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一章(第7/7页)

除此之外,从医生和牧师这里,她能得出的印象就是提金斯家是个奇怪的家庭——奇怪就奇怪在它是如此单调和团结。她自己真的是期望有更加刺激的东西,真的。在她让他感情起伏这么多年之后,他居然能够安定下来,投入到照顾哥哥和情人的安静生活里,这看起来太不可能了。就好像一个人居然能从油锅里跳出来,然后跳进了——养鸭子的池塘里[269]。

因此,当她看着菲特尔沃思脸上的红晕的时候,一种不耐烦得几乎要发狂的感觉一瞬间充斥了她全身。这个家伙几乎就是唯一一个有胆子反驳她的男人——一个猎狐的乡绅,一种灭绝了的动物!

麻烦就在于你看不出他到底灭绝到了什么程度。他也许还能像狐狸一样狠狠咬一口。否则她现在早就飞奔而下,沿着那段曲曲折折的橙色小径飞奔而下,踏上那片禁地。

而这是她到现在都不敢做的。在社交界看来,这样做无异于骇人听闻,但是她已经准备好了冒这个风险。她对自己在社交界的地位有足够的信心,而且如果人们能够原谅一个男人离开他的妻子,他们也会原谅这个妻子有一两回闹事闹得稍微有点过分。但是她只是单纯地不敢去面对克里斯托弗而已——他可能会完全无视她。

也许他不会。他是个绅士,而绅士是不会真的完全无视和他们一起睡过的女人……但是他有可能……她有可能走到那下面,然后在一间昏暗、低矮的房间里提出某种条件——上帝才知道是什么,她脑子里最先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向瓦伦汀提出。你总是可以编出什么理由来靠近那个取代了你的女人。但是他有可能会进来,心不在焉地走进来,然后一下子僵硬成一张硕大、笨拙的——噢,可爱的——石头脸。

那就是你不敢去面对的东西。那简直和死没有区别。她能想象到他从屋里走出去,耸动着他的肩膀。无动于衷地把整栋房子留给她,把他自己关闭在看不见的障壁之后——手持烈火之剑的天使把她拒之于外![270]……他就是会这么做。而且,还是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他有一次差点就这么做了,而她几乎还没有从中恢复过来。那场假装的疾病也不全是假装的!她像天使一样微笑着,在那个巨大的十字架下方,在她养病的修道院里——在百合花丛中,像天使一样向着将军、修女、那些一一出现在她的茶会上的访客微笑着。但是她必须要想到克里斯托弗可能正在他的姑娘的怀抱里,而且当她需要,自然是从身体的角度,需要他的帮助的时候,他放开了她。

但是那次可一点都不平静,在那个黑暗的空荡荡的房子里……而且在那个时候他还没有享受过那位姑娘的青睐,也没有和她一起有过家庭生活。他还没有比较的机会,所以,那次他的拒绝其实是不能算数的。他非常粗鲁地对待了她。从社交的角度说,这倒是帮了她的忙。但是仅仅是在一个已经被逼得恼羞成怒的姑娘的一再要求下:这种情况是可以改进的。事实上,那次的失败现在已经几乎影响不到她了。理智地看那天的事情是这样的:如果一个男人回到家来想的是和一个已经让他着迷好些年的姑娘上床,结果发现了另一个女人,她告诉他她得了癌症,然后非常像那么回事地在楼梯顶上晕了过去,结果——虽然她早有练习,而且身体也结实得很——还把自己的脚踝扭到了,他就不得不在这一个还是另一个之间做出选择。而当时另一个则是精力充沛,打定了主意要抓住她的男人,甚至已经破口大骂了。明显克里斯托弗不是那种会在他的妻子因为癌症病得要死了,更别说还刚刚扭了脚踝的时候,还想着引诱一位姑娘的男人。但是那位姑娘她已经到了不在乎什么脸面的地步了。

没事。那回的事情她可以不再在意了。但是如果现在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在昏暗、安静的日光下,在一间安静的老房间里……这是她不能面对的。承认你的男人已经跑掉了是一件事——跑掉了又不是不能挽回的。等另外那个女人变得无足轻重,变成了一个书呆子,完全不够时髦的时候,他可能就回来了。但是如果他采取行动——负起责任——来忽视你,那就会在你们之间竖起一道不管他对你的对手有多厌烦都不能越过的屏障。

她越来越不耐烦了。那个家伙坐飞机走了,去北方了。这是她知道的他唯一一次离开。这是她唯一一次沿着橙色的曲折小径飞奔而下的机会。而现在——十有八九,那个菲特尔沃思是不会同意她飞奔而下的。而你不能忽视菲特尔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