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七章(第2/7页)

他们既缺勤劳精神,又缺节俭精神——而且,最重要的是,没精神!看看那个可怜的瓦伦汀,躲在她楼上的房间里,因为她怀疑外面到处都有从那个英国爵爷家里来的人。那个可怜的瓦伦汀,在她的当家的离家去买更多破烂的时候,有责任帮助她把苹果酒装瓶,也应该准备好把那些破家具卖给来访的人……结果,她为之心烦意乱的就是有几张版画找不到了。那些版画描绘的是——玛丽·莱奥尼非常清楚,因为她已经听到这件事情被提起好几次了——早些时候在伦敦游走叫卖的小贩。现在只能找到八幅,剩下的四幅去哪里了?他们的顾客,一位有爵位的英国夫人,急着想要买下这套版画。要用作一场很快就要开始的婚礼的贺礼!两天前,我的小叔子先生在一场廉价甩卖会上找到了能凑齐这一套版画的另外四幅。他非常得意地描述了他是怎么在草坪上发现它们的。大家自然以为他把它们带回了家,但是,在木匠克兰普的仓库里找不到它们,也没有发现它们被忘记在马车里,它们也不在任何柜子和橱子里。有什么可以证明我的小叔子[223]把它们从甩卖会上带回了家呢?他又不在这里,他已经走了一天半了。很自然,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就肯定会离开一天半。他又去哪里呢,把他的年轻妻子扔在这种紧张状态里?走了一天半!他以前从来没有离开过一天半……那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这种感觉弥漫在空气里,侵蚀到了她骨子里……就好像在那个可怕的休战日一样,那个时候,这片悲惨的土地背叛了美丽的法国[224]!那天,那位先生也找她借了四十英镑……上天在上,他为什么不再借四十——要不八十——或者一百英镑?那样他就不会这么心不在焉,也不会让马克和他不幸的姑娘那么心烦意乱了。

她不是没有同情心。那个姑娘瓦伦汀,她有文化,她能聊聊菲利门和巴乌希斯[225]。她也拿到了她的高中文凭[226],她也是人们会说的那种出身好的家庭的女孩[227],但是没有风格品味……没有……没有……好吧,她既没有显示出配得上才女[228]名号的学问——虽然她的学问是不少!——也没有足够的品味来成为一个放荡的女人——一个会和她的情人纵情声色的荡妇[229]。小叔子先生也不是什么会找乐子的人。但是男人总是说不清的……一条裙子的裁剪方式,盘头发的花样一绕……虽然现在没有那么长的头发可以盘绕了。但是现在有同样有效的方法。

事实就是男人是永远说不准的。看看埃莉诺·杜邦,她和索邦大学的杜尚同居了十年,埃莉诺从来都不会特别在意自己的服饰,因为她的男人戴着蓝色的眼镜,还是个学者[230]……但是,结果如何?跳出来一个小娘皮,头上戴的帽子有车轱辘那么大,上面全是绿色的玩意,帽子边一直盖到耳朵上——那个时候流行的就是这样。

这件事给她上了一课,玛丽·莱奥尼,她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姑娘。她当时就下定了决心,就算她最后是和一位蝙蝠一样瞎的八十岁老先生有了一段严肃的关系[231],她也要去研究当下的时尚,就连最时髦的香水是哪一款都不会放过。或许那些先生自己不会知道,但是他们会在交际花[232]和时髦的妓女之间出没,而且不论她在家的时候是多像一只壁炉前的棕色小鸟一样朴实,她的裙子的线条、她的发型、她身上的味道,都必须要和时尚同步。马克肯定想不到。她猜他从来没有在她的公寓里看到一本朝他摊开的时尚杂志,或者想到她会在他不在的星期天去海德公园的林荫道[233]散步。但是她像其他任何一个女人一样,在研究这些事情,甚至更用心。因为紧追时尚的同时又要显得你是个正经的小资产阶级非常不容易。但是她做到了。看看结果如何。

但是那个可怜的瓦伦汀,她的男人倒是对她很深情。他也理当如此,想想看,他害她落到了什么境况里。但是风暴的高潮[234]总是会来的,总有一天,你必须要驶过合恩角[235]。那一天就是当你的男人看着你,说:“嗯,嗯。”然后开始考虑,思考费这么大力气和你在一起是不是值得的时候!然后,有些聪明的人说这一刻会在第七年的时候来临,另一些聪明的人说是第二年,还有一些说是第十一年……但是,事实上,你把它放到任何一年的任何一个时刻都可以——放到第一百年……而那个可怜的瓦伦汀,总共才两条裙子,其中的一条还沾了四个油点子。而且穿起来都不成样子了,尽管,不用说,那些面料曾经是很好的。这个必须要承认!这个国家的人织出了令人羡慕的粗花呢,肯定比鲁贝[236]出的要好。但是,难道这就足够拯救一个国家——或者一个要依靠男人生活的女人,这个男人还害她陷进了糟糕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