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四章(第4/9页)

那么,提金斯家的血统里还是有点软弱的成分的——因为没有什么真正够得上为之自杀的原因。他父亲的确经受了些痛苦。他一直没有从他第二任妻子的死当中恢复过来。对一个约克郡的男人来说,那就是软弱。他在战争中失去了两个儿子和唯一的女儿,其他人也经历了同样的事情,然后走出来了。他从马克这里听到他的小儿子——克里斯托弗——是个浪荡无赖。但是不少人都有个浪荡无赖的儿子……所以,就是血统里有的软弱!克里斯托弗自然是软弱的。不过,那是从他妈妈那里继承来的。马克的继母出生在约克郡南部。那里都是些软弱的人,一个软弱的女子。克里斯托弗就是她的宝贝,在西尔维娅从他身边跑掉的时候,她就难过得死掉了!

那个说话的男孩自己走到了床尾他可以看到的地方,在德·布雷·帕佩夫人旁边,一个有点高的瘦瘦的男孩,有点像乡下傻小子一样的脸颊,脸红扑扑的,浅色头发,棕色眼睛。站得直直的,可还是有点软弱。马克好像认识他,但是又没法想起他到底是谁的儿子。那个男孩请求他原谅他们不请自来,说他知道这么做不像话。

德·布雷·帕佩夫人还在令人难以置信地说着玛丽·安托瓦内特,这是个她尤其讨厌的人。她说玛丽·阿托瓦内特对曼特农夫人绝对是忘恩负义——那一定是很难做到的。照德·布雷·帕佩夫人的说法,很明显,在玛丽·安托瓦内特还是法国宫廷里一个被人忽视的小丫头[152]的时候,曼特农夫人就成了她的朋友,借给她裙子、珠宝,还有香水。后来,玛丽·安托瓦内特却迫害了她的恩人。法国还有广大的旧世界的苦难就是由此而来的。

在马克看来,这是把历史事实搞混了,但是他也不是很确定。不过,德·布雷·帕佩夫人说她是从雷金纳德·韦勒先生那里听说这些鲜为人知的秘闻的,他是西部一所大学里著名的社会经济学教授。

马克继续思考起提金斯家血统里的软弱来,同时,那个男孩用一双可以说是在恳求也可以说只是走神了的眼睛看着他。马克不明白这个男孩可能在恳求什么,所以,男孩多半只是愚蠢而已。不过,他的马裤倒是裁剪得非常好。事实上,非常之好。马克认出了这是哪个裁缝的手艺——孔迪特街[153]上的一个裁缝。如果这个家伙还知道去那个裁缝那里做马裤,他倒还不是蠢到了家……

克里斯托弗的软弱多半是因为她妈妈不是来自约克郡北部或者杜伦——但是这也不足以说明为什么这个家族要灭绝了。他的,马克的,父亲的儿子们都没留下后代。那两个战死的弟弟都没有孩子。他自己也没有孩子。克里斯托弗……哼,那可说不准!

等于是他,马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这点他是随时会承认的。人会犯错误,那就是一个错误。要是犯了错,就该努力去弥补;否则就应该减少自己的损失。他不能让自己的父亲复活,他同样也不能为克里斯托弗做任何事情……至少肯定没能做很多。那个家伙拒绝接受他的钱……他也不能真的怪他。

那个男孩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们说话。他说他是马克的侄子,小马克·提金斯。

马克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因为他一根头发都没动。他发现,他在头脑里已经坚持认定克里斯托弗的儿子不是他亲生的,以至于他几乎忘记了那个小崽子的存在。但是他不应该这么快就下结论:从大脑的自动反应来看,他很惊讶地发现他已经这样认定了。其实还有太多应该考虑到但是他从来没有认真想过的因素。克里斯托弗下定了决心要让这个男孩继承格罗比。对他,马克,来说那就够了。他不关心格罗比落到谁手上。

但是真正看到这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少年把这个亟待解答的难题送到了他面前。它成了个挑战。他仔细想了想,这个挑战最终要的是他对女人的本性做出个结论。他想,他从来没有让自己的本能的那一半来找过自己理智的麻烦。但是他发现,躺在这里的时候,他一定把多得不成比例的时间用来思考西尔维娅的动机是什么。

除了男人,他没怎么跟人说过话——而且他们大多数是和他同一阶级和类型的人。你当然会对招待你过周末的女主人说几句客气话。如果周日早晨去教堂之前发现你自己在蔷薇园里和一位年轻或者年长的女性待在一起,如果她了解任何和赛马有关的事情,你就和她聊赛马,要不就是古德伍德赛马会,或者阿斯科特赛马会[154],聊到足够显示出你对女主人的客人很有礼貌就行。要是她对赛马一无所知,你就和她聊蔷薇花或者是鸢尾花,要不就是上周的天气。不过,能聊的话题也就是这些了。